第54章 探花郎早逝的原配（五十四）

陆安宁习惯性上前，拿鸡毛掸子掸杨用昌身上的灰尘，说：“他是没有为难了，可为难平安就是为难你。我和大嫂的仇，算是结下了来。二嫂为了不给过继小宝的事儿，也恨我。爹和娘因为我没听他们的话，放了平安和如意的身契，也对我有意见。大雅一向就看不惯我。如今家里头，只有小雅和老四和我还算相和。将来，我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就要墙倒众人推了。”

        杨永昌伸开手，任由陆安宁左右为他掸灰，哽咽道：“不怕，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自搬到这座宅子，杨永昌就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他科举中第，春风得意，被任为翰林院编修。然而，等他衣锦回乡时，却受了当头一棒——他劳苦功高的娘子，在生小女儿后，血崩而亡。

        更令他难受的是，热丧期间，老娘竟为了寻了一个又一个媒人，还美其名曰找个人帮他照顾孩子。

        杨永昌心如刀割，只能拿‘妻丧，夫服齐衰一年’这条律法，逼退老娘，并在娘子下葬后闭门谢客，一边服丧一边照顾儿女。

        然而，该面对的终究躲不过。除丧之后，娘子的大姨夫上门，为他说了一门亲事——白家新寡的三姑太太。

        白家本就是书香世家，又有一女嫁入当今皇帝的外租镇国公家，正是炙手可热的官宦人家。再者，这门亲，是娘子的岳家提议的。

        杨永昌不得不慎重考虑，权衡利弊之后，答应这门亲事，赢取了白家的那位三姑太太。

        他的这位新妇，头几年还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为他生儿育女后胆子就大了起来，家里说一不二是小事，外头的事儿也敢插手，可着劲捞银子。

        后来，事情就要发作出来时，又拿孩子做要挟，问他要和离书。和离之后，她带着大笔的嫁妆、赃款和自己生的孩子回了娘家。

        他锒铛入狱，抄家流放，陪他受苦的只有四郎一家。而五妞，在他倒台后不久，就“病逝”在婆家。

        在流放之地日日劳作时，他回首前半生，最后悔的就是年少时急功近利，一心想着出人投地，而没有好好看看身边的人，特别是一心一意待他的亡妻。

        为了个子孙后代谋一个前程，他费尽心思，接近在任的父母官，靠着他的东风搭上了储君的线。

        再后来，改朝换代，白家落败，他被重新启用。

        这一次，他脚踏实地，走得稳稳当当，致仕时，已位居三品。

        然而，他依旧不甘！因为，历经人生变幻，功成名就已经不是他的人生追求。相反，曾经拥有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日子。

        他好生后悔，午夜梦回间都是年少时的幸福快乐。他好像回去！

        杨永昌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的梦里的自己的心境。

        他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更不晓得是自己梦到另一个自己，还是另一个自己回到了过去。

        但他知道，绝不能走梦里的老路，要好好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

        令他不解的是，现在的生活和梦里的生活有了不同。造成这一切不同的根源，是他娘子的改变。

        他暗中观察她的所作所为，暗自猜测她也做了梦，梦到自己的将来，所以才会这般作为。

        然而，娘子却告诉他，她并不是她的“娘子”，而是一个精怪。他真正的娘子，早已累死了。

        难道他即使是梦到了将来，也改变不了娘子早死的结局，改变不了孤独终老的命运？

        一时之间，杨永昌万念俱灰！若不是小宝的出生，唤醒了他的愧疚，他可能就要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小宝的哭声叫醒了他！

        他虽然失去了妻子，却还有妻子为他生下的两个孩子。

        他要伴着他们长大，给他们足够的关心和爱，为他们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

        上天是眷顾他的！不仅在梦中给他种种警示，还把他的娘子送回来了！

        这个世上，只有他的娘子会叫他“永昌”，只有他的娘子才会那样关切他。

        杨永昌笑着抹掉眼角的热泪，握着妻子的双手，温情脉脉地说道：“我见过的人里，你是最最温厚的。不是逼急了，不会得罪别人。你若是和谁闹翻了，准是那个人的错。我还没有那个力量，逼着人给你道歉。但是，我会永永远远相信你，永永远远站在你这边。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一起承担。娘子，请相信我。”

        陆安宁诧异地看着他，夫妻数载，她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真是稀奇！

        “请你相信我，好吗？”杨永昌再次请求道。

        陆安宁想到安魂仙子推测她的死因之一，就有他想要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个可能。她不能用生命的代价去相信一个人，也不愿意说谎骗他。

        “你可以用一辈子让我相信，你是值得信赖的。”陆安宁答道。

        杨永昌一听便明白，眼前的人，是他的娘子，但不是他以为的娘子。她应该也做了梦，梦里发生的一切让她不安了，让她不再相信他了。

        “没有关系，我可以用一辈子让你相信，我是值得你信赖、依靠的人。”只要人还在就好，杨永昌眼角眉梢都是欣喜和爱意。

        陆安宁几乎要溺毙在这样的温柔里，只能低了头不去看他，指着安魂仙子道：“这是我的堂妹陆十娘，新寡之后被婆家卖了，流落到咱玉河县。前些日子，她在街上看到我，认出了我，就打听了过来。”

        “这件事，岳父岳母知道吗？”杨永昌问道。

        陆安宁点头道：“已经派人给我爹娘说了，等十娘休养两天，就带她过去拜见爹娘。”

        陆十娘这个身份，本就是陆安宁和安宁一起商量出来的。

        因为，陆安宁曾听母亲说过，陆十娘和族人失散之前，就染了风寒，病得很重。逃荒的路上，缺衣少食又无良医治，再加上和亲人失散，无依无靠的十之八九活不下去。

        所以，安魂仙子顶了陆十娘这个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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