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如影随形 知无不言

放眼望去，满桌的美味佳肴，可谓是菜香扑鼻。只见国君亲自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了一道菜，摆到了桌子的正中央。菜的品相很不错，即墨玉衡瞟了眼旁边的人，随口一说：“苏公子竟然还会下厨，您真有口福！”脸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带着点点凄楚。

        盛北辰毫无表情，并未立即作答，而是夹菜到他的碗里。瞧他坐得端正，却和木头一样不动，她纳闷地问：“为什么不动筷子？莫非你是怕孤在饭菜里面下毒？”话语说完，愠色随即显现。

        这个人喜怒无常，自己苦于应付，想要深得她的信任，前路漫漫。他别过脸，与她双目互视，心怦然跳动，勉强一笑，随后摇头回应：“不敢。玉衡吃不下。”

        字字听得真切，她慢慢转正了脸，继而叮视着前方，愁眉锁起，如清水般透彻的眸子渐渐黯淡，恍惚片刻，发问:“为何，难道这些菜都不合你的胃口吗？”语气沉重，精心安排的膳食竟然不讨他的欢喜，自己真是白费心思。

        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即墨玉衡安然自若，桃花面容颜色好。他望着国君冷峻的侧脸，慢条斯理地解释:“不是，您误会了。我方才看见苏公子对王上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而之前玉衡对王上那般冷漠，因此自知不如他，深感惭愧。日后，我必当多向他学习。”话毕，神色万分忧郁，悲伤不言而喻，抿紧红彤彤的嘴唇。

        一句句话语打动了她冰封的心，盛北辰旋即扭头看他，惊诧与喜悦相伴而生，粲然一笑。瞧瞧他，好比个犯错的孩童，的确惹人发笑，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一只手，非常正经地说:“邑俊王也有感到惭愧的时候吗？你和他不同，反正各有千秋。做人只要做自己就好，无论是温柔大方，还是孤芳自赏，都是独一无二的。即墨玉衡，孤不希望你成为别人的影子。”她的眼眶悄然湿润，暗暗感叹世事无常，心中默念:即墨玉衡，我原来还是为你一人所困，断不了对你的留恋，斩不了这万丈情丝。

        不知为何，总看得清她的双眼，在某个瞬间装满哀愁，却又转瞬即逝，即墨玉衡陷入疑惑中，时常搞不懂悲从何来，喜因何起。他停止了思忖，抬起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背，双眸生辉，嘴角弯成彩虹状，哽噎着讲道:“成为您的影子也不行吗？如影随形，一生不离。”

        这动听的誓言像极了盛开的桃花，美得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可惜的是，此刻的自己很清醒，这不过是裹着誓言糖衣的谎言。盛北辰大声地念道:“如影随形，一生不离？好啊。”她脑海中冒出了一段话:最可怕的不是别离，而是折磨人的相思。即使你在我身边，这份思念也只增不减。

        腰间悬着一个金丝边布袋，袋子前后晃个不停。乐正毓秀东张西望，悠闲地在御道街上漫步，两边摆满了各类货摊，小贩们的吆喝声就在耳边游荡。只见不远处有一堆女孩子围着一个摊子，她顿时来了兴致，急忙冲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乐正毓秀定目细看，原来是卖胭脂水粉的地方，让人眼花缭乱，连盒子都那么精致，难怪受欢迎。她待了一会儿，兴致全无，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没走多久，也就是在一家酒楼的旁边，她被一块牌匾吸引了，面前的这个地方类似茶馆，环顾四下，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呢喃:“无言堂，这是什么鬼地方？管它呢，我进去瞧瞧好了。”

        好奇心是拦不住的，乐正毓秀悄悄踏过门槛，向里面摸索，隐约听见了声音，蹑手蹑脚地迈步，终于发现了一个露天的方形院子，迅速躲到长廊的柱子后面。她谨慎地伸出脖子，偷偷观望，满眼都是人。只见院子内有两排低矮的案桌，一人一桌，桌上各放着整齐的茶具，那些人面对面坐着，衣冠楚楚，头戴帽子。

        这时，有一人站了起来，不过，她只看得到此人的背影，身形纤瘦，站得笔直，当真是立如青松。

        那个人慷慨激昂地讲道:“世人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当今国君贤明，为天下士子设立无言堂，无言胜有言，让读书人知无不言，为国献策。如今边疆动乱，我们也该殚精竭虑，思国思社稷，多多进谏良言。”言语掷地有声。

        在他的正对面，有一人起身，面黄肌瘦，明显体弱多病，笑着说:“陈兄所言甚是。我等虽未进入仕途，但都怀有一片赤诚的报国之心啊！陈兄是逸荣亲王的门客，而且才思敏捷，学富五车，由你担任无言堂的新任堂主，我等心悦诚服！”

        无言堂每过三年就会进行堂主的换届选拔，有意思的是，人选是由内部成员进行选举的，往往是能者居之，国君无权干涉，这也是无言堂的一大特色。当然，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能进入无言堂的，在座之人都是经过皇室中人推荐的，学识自然不低。

        剩下的人无不点头称是，对这个提议很赞同。

        此地不宜久留，正当乐正毓秀想离开时，她的背后忽然出现一人，厉声喊道：“你是谁？”

        大事不妙，被发现了！她慢腾腾地转过身子，气定神闲，瞧了瞧说话的人，是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也是那么柔弱，风吹就倒，不过呢，他的腰上挂着一个金龟，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大强壮的人。“请问阁下是谁？”客客气气。

        那个人对她不屑一顾，抬高下巴，冷冷地说：“告诉你也无妨，我姓秦，单名一个涵字。你不过是一介女子，竟敢闯入这里，还藏在柱子的后面偷听别人讲话，莫非是敌国的奸细吗？”

        自己已经很有礼貌了，这个人真是胡搅蛮缠，乐正毓秀两眼朝上翻了翻，一改客气的态度，射出傲慢的目光。“原来你叫秦涵，没听过这名字，太普通了吧！什么奸细，这位公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被一个女子这么一刺激，秦涵大发雷霆，甩了甩袖子，背朝着她，怒吼道：“小女子，真可笑，就你还自称为小女子，简直是个母老虎！”

        这个读书人的心眼比针眼还小，乐正毓秀歪了歪嘴角，索性走到他的面前，板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出口：“古人有诗，少小休勤学，文章误了身。今日想来，这句诗果然说得没错，书读多了就成了书呆子。你们这群读书人，除了高谈阔论，真是一无是处！边疆战事不断，你们只会纸上谈兵，可笑，可笑，可笑！”语调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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