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偶遇
“吁~”
五匹骏马不约而同的都缓下了马蹄，渐而慢慢停了下来。为首者是一个头戴雷巾的大汉，虽然面肉横倘，看上去甚为凶悍煞人，但此刻狼狈之像倒是落魄不已。其余的人则是一脸的丧气之像，毫无半点儿昔日那股骄横的气势。
“小子，你救我犬子的恩情，我周绍欠你的日后定会报答。眼前此去再过二十里，就是团城，我们就此别过，保重！”说完，那大汉头领便扬起马鞭领着下属策马东去。
望着已经远去的身影，张原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总算脱离了那个自称周绍的控制。至于那个大汉头领说什么报恩，张原倒没什么所期盼多想的，毕竟现在自由了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恩赦。
此去团城，也是张原的无奈之举。师傅若真是如那个黑衣人所言遭遇了不测，而自己回莒城，恐怕会遭那些黑吏毒手。只是自己唯今无亲无故，飘无定所，真不知如何为好。至于那定林寺，张原何尝未有这番心思，只是当初自己护佑金乌心切，故意激怒流贼引起事端，才给寺院招到祸端，恐怕他们此时记恨自己还来不及，哪里还肯会收留自己。至于金乌，佛门慈悲，应该不会有所迁忿，张原此刻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唯今只能前往团城，去投奔多年未曾有过交集的师伯——陈岐风。
就在待张原还未行至多远时，忽然身后一阵策马声响起，不禁疑惑的回头一看，竟然那伙流贼又折返回来了。心中暗暗一惊，道是流贼反悔要抓回自己，赶紧扯起绺子，两脚拼命的踢着马腹，向团城的方向快马逃去。
一直就这样飞奔了两里路的样子，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响，当再次回首身后眺望去，已是尘土飞扬，隐约可见更远处，是一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骑兵；不过从这情形判断，显然是在追逐身后这伙折返回来的流贼。
从那骑兵的衣着看得出，是官军！这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股骑兵？就在张原还在疑惑他们从何处冒出时，忽然一阵“嗖――嗖――”异响，一道刺耳的箭声正顺着耳风穿梭掠来，好在张原身手敏捷，敏捷的闪避开了身子，然而箭矢却射在了马颈上。紧接着，便是马匹哀嚎的嘶鸣声起，随着狰狞的痛楚，抽搐的晃动着整个身子，硬是把张原从马背上甩了下来，摔落在地上。
若是寻常之时从马背上摔下，倒是还好，只是此间身后近二十来匹戎马，正汹涌的朝自己奔来，若是再不赶紧逃跑，转眼就会被踏成肉泥。一想到这，张原哪里还顾的上疼痛，惊慌失措的赶紧爬起身子，拼了命的向前方跑去；可是人的两只脚在怎么快，也还是跑不过四条腿的戎马。很快，流贼所骑的一匹匹戎马从张原的身边掠过，而不远处的官军却并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朝着张原的位置集结扑来。
张原被这幕倒是给彻底惊吓住了，以致腿下发麻的再也迈不开步子来，只能胆怯的回过身子，用以那恐惧的眼神，看向那片被高高扬起的尘土，而透过朦胧尘土之后的，是滚滚而来的骑兵，恍若如死亡般的压抑；而此刻，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在颤抖，已经惶恐无措的张原，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刹那。
就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数十道迎风而来的箭矢阻挡在了张原身前，就这一瞬间，这群骑兵异常的警觉，迅速拨转了马向，绕开了前方的张原。
张原以为自己要被踏成了肉泥，刚才恍惚之间，全然没有察觉到什么东西从自己跟前掠过。当看着骑兵分流绕过了自己，以为是官军发觉自己并非流贼，才手下留情。顿时全身的压抑一下尽散，庆幸的坐在了地上缓着大气。
不过，待他缓着气吁才一小会，才察觉出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就在这间隙，这队骑兵已经快速的交替了队形，摆出了一副迎敌的阵势。
“来者何人？！”领队的骑兵校尉出了阵列，朝着对阵的十二骑喝到。
然而这十二骑者，正是宇文泰一行，不过此刻却是蒙头遮面，似乎并不打算暴露身份，对于那名校尉的质问，也并不作答。
骑兵校尉见自己竟然被无视，恼怒不已，然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因对方十二骑手，娴熟的竟拉起了满弓，威风凛凛的正对着自己。从此前拦截的箭术，可以不难看得出，这十二人绝非一般的弓手；就单单凭借着能把长弓拉起满弦，这手中的力道得有多大的后劲？！
双方兵马未动，就一直这样僵持不下。张原倒是看不懂当下的状况了，只是疑狐的看着两方对阵，顺道思量起要逃离这是非之地的机会，只奈被身旁的骑兵看的死死的。
而就在这会，远方一辆车架在数名重甲骑兵的护送下，风尘仆仆朝这边而来。不一会儿，车架便停在了两方对峙的中线，接着从车内下来了一人，身着黑袍，面色暗黄，却露出了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宇文泰以及随行之人，扬起嘴角，邪邪一笑道：“塞外苦寒之地，你们这群北人倒是留恋于此，乐不思蜀。本官劝你们还是安心游山玩水便罢，莫要搅入无关是非，阻挠朝廷缉拿要犯！否则，休怪本官告你等北人擅离军镇，图谋不良之罪！”此话语调，言之最后一句时，却甚为刺耳，黑袍者的眼中却显露出诡奇的冰寒。
宇文泰及其部下被这袭话，倒真是给震慑住了。不过黑袍者口口声声道他们为『北人』，然『北人』一词对于六镇军户而言是被视为歧视侮辱之词。宇文泰被这番当面羞辱，心中万分恼怒，手中的长弓移向那黑袍者，弓弦便是一松，“嗖！”的一声，射在了那人的脚前。而其余的鲜卑武士，也跟从的射出了一波箭雨，不过落箭之处，都仅仅止于黑袍者的跟前。
面对着箭雨，黑袍者面无惊色，无惧的伫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这群北人羞恼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忿怒表情时，心中不禁顿感舒畅得意。
终究，这一局面令宇文泰始料未及，虽然心有万分不甘，但此时只能强忍着屈辱，无奈的望着官军阵后的张原，只是对方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只好拍打起戎马撤出了战阵，并远远的绕过了官军的防线，领着十一名鲜卑武士朝着团城的方向奔去。
原本一直还本怀庆幸的在张原，此刻却再也不能淡定了。因为，自从那黑袍者出现，那身影以及那双被风卷扬起空空如也的衣袖，这人正是那个自称为师傅的朋友，且以重利引诱自己的黑衣人？！原来，昨晚官军的夜袭，竟然是……
想到此处，莫名的一阵冷风顺着鼻息逆袭至骨髓，全身不由升起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官军竟然勾结流贼绑架自己，事成至此又出兵围剿，而这一切，皆因为何？他们究竟是谁？难道真的仅仅为了一只老鸹？还是因为与师傅是朋友而来救援自己？不过张原倒是不相信师傅会有这样的一个朋友，但是也不敢再往后多想，唯今只是知道，眼前这群披着狼皮的官军，今日恐怕才出狼口，又要进这黑衣人的虎口了。
“嘿，小子！”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张原面前，细细一看：“果然是你！”遂又转过身对着骑兵校尉训斥道：“你们这群瞎子，险些误伤了本官的友侄！多亏了方才那群『北人』，要不然让你们一个个军棍伺候！”
站在黑衣人身后的张原，听着黑衣人的这席话，满腹疑惑不已，不过倒是稍稍安抚了他那不安的心神。才待稍稍回过了神，黑衣人已经转过了身子，朝着张原笑道：“昨日我就曾说过，今日会再来见你。不过此地说话，倒是颇有不便，不妨随我回府安顿下来，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张原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脸庞，虽然脸色暗黄，略显饥瘦，但粗犷的脸角轮廓与高高的颧骨，不难看得出绝非文儒善辈之人。虽然对方言语之间，释放着诸多的善意；但是这黑衣人来路不明，且身世迷离，故此张原对于其要邀请回府之事，却万万不敢应承，只能临时找些借口拖延时间，以便寻机脱身才是真的。
想到这儿，张原暗暗禀足了气息，对着黑衣人回道：“多谢大人的搭救之恩，此番在下正准备前往团城投奔师伯，也不便多有叨扰大人的闲时。改日，在下再登门拜谢！”
“留步！”见张原想溜，在旁的官军心领神会的挡在了张原身后，拦住了退路。
“巧的很。”黑衣人渡着步子走了近前，神秘一笑，接道：“我府舍也在团城，可以一同前往，路上好有个照应。”说着，左右官军还未待张原回应，便将其驾上了车马。
就这样，张原莫名其妙的被“请”上了与黑衣人同乘的车架。然后这般“礼请”，张原心中却是又气又忧，然而又无可奈何，只好坐在车内一路缄默不语；不过那黑衣人似乎也不在意，只是默契的闭上双目，养起了心神。
随着颠簸的路途，黑衣人两只袖口处似乎透着风气，来回肆意摇摆着。
“难道真的是？”张原禁不住好奇心，下意识提起手，便鼓起勇气上前捏了把黑衣人的袖口，却不想竟然什么也没“没双掌？！”
听到这惊异的语调，黑衣人静静的睁开了眼，两眼直勾的盯着张原，隐约间露出了一丝戾气。张原有些尴尬，赶紧缩回了手，一时不知如何搁哪是好。
就在这时，忽然车架不知为何缓下了速度，以致最后停了下来。这一动静，倒是先把黑衣人给愣了会，只是稍稍一会，便缓过了神举起臂膀推开了帘布，对着车夫问道：“何故停车？”
车夫不敢有怠，仔细回禀道：“回禀大人，此处路段浅窄，前面好像是有车马从对面而来，刚好挡住了去路。屈浑校尉已前往叱退，大人且稍候。”
“何人赶拦我去路？！”黑衣人不禁眉凝紧锁，语气中流漏着一丝烦躁。当其探出身子，朝着前方望去时，只见对面车马彩旗招展，掠眼看去，有百余众之人。不过，当黑衣人看到那车架上的旗幡时，嘴角不由微微抽搐了下，立马转身探回了车内。
“传令规避让道！”就在黑衣人进车内的霎那，口中突然甩出了这话，车夫一时丈二摸不着头脑，只是哑口的回头望了望车内，这是车内却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命令语调：”立刻传令规避！“
听到这话，车夫才醒过神来，赶紧朝左右官军授意口令。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张原心中打了个心眼，便偷偷的朝着帘布缝隙望去，只见对方车马上插着一道道旗幡，而旗幡上则大书着：
流朔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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