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桃林祭马雾里看花
风罗皇家园林。
湖泊池畔，佳木葱茏，奇石罗列，百鸟啼鸣，目及之处杳无人迹，俨然成为了鸟虫鱼兽的仙境。
这处由历代风罗国皇帝精心规划，无数能工巧匠打造，占地百亩的皇家自然园林，将九州一切风物都以缩小版的方式凝聚在这小小的百亩沃土之上。
秀水池盼。
四郡主水若华穿着一身雪白衣裙，握着一把封鞘的三尺青锋剑，肌肤如雪，面色冷艳，任谁看到她，都不会认为她只是单纯来赏景的，而最大的可能，这位秀丽的女侠像是上门来讨债的。
水若华这副万年寒冰脸，不知道无情地拒绝了多少想要上前攀谈的豪门贵族公子哥，然而得不到的东西，这些贵族公子哥们内心更加骚动，渐渐就给了水若华一个“寒冰美人”的美誉。
皇室里排行老四的水若华，是二王爷水秉道的二儿女，与同脉一出的二皇子水宜修，算是风罗国皇族三代子弟中两个十分极端的人物。
一个冷艳无情的绝美郡主，一个英俊潇洒架鹰斗狗的膏粱子弟，连朝堂上的诸公都暗叹，这二王爷家的教育水准就是不一般，连同吃同住同一个私塾太傅的同母兄妹，都能教出这样性格相异的奇葩出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自诩为文人雅士的谏臣之流都不敢上书弹劾这对兄妹。无他，仅仅是因为他们看不透而已。人们对看不懂的东西总是天然保持一种回避的态度，所以尽管二皇子风闻极差，但是朝堂却保持了相当的沉默。
桃林深处传来淼淼的伦音，烟雾缭绕在上空，宛如仙境一般。
水若华恰巧游玩到此，心生疑惑，拉过一个宫女问道：“桃林出了什么事情，这般奇异。”
小宫女正要前去观礼，见是郡主殿下，急忙上前颔首施礼道：“启禀郡主，三皇子殿下在桃林为爱马祭悼，我们正要去观礼呢？”
水若华难得升起一丝好奇，暗道：“三哥那个练武呆子，以前大门不出勤学苦修，而今回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我倒要看看他还是不是我那个呆三哥！”
桃林十里有余，漫天桃花姹紫嫣红，花香泌人心脾，整片天空都由红白二色桃花充斥，十分迷人。
水若华还没来得及欣赏桃花，就见桃林里竖了一座汉白玉石墓碑与一座小土堆，宫廷乐手轻轻敲击着编钟，由饱读诗书的礼部执事大声吟诵悼文，墓边堆积着许多上好草料，而水安歌则像木桩一般站在墓边，一言不发。
几位黑铁侍卫军将一副金光闪闪的马鞍放进紫金楠木棺材里，底下垫了防潮的石炭，又铺上那张大红披挂，上面绣了一种长着双翅，形似灵雎的瑞兽，最后盖上棺材封土立碑。
碑文四个大字入木三分。天马之墓。
许多宫内的小侍女前来凑在一起观礼，议论纷纷，大多在说这三皇子殿下真是奢侈，这样豪华的丧葬礼节埋葬一位男爵都足够了，竟然只是埋葬一匹老马，不知道那些埋尸荒漠的平民百姓作何感想？
“三哥，难道你马房里的汗血宝马死了？”水若华不冷不热地问道。
水安歌转过头，看着水若华被桃花掩映的洁白脸颊微微发出淡淡的红晕，有一瞬间的失神，回过神来之后又摇了摇头，看着这块精心打造的墓碑说道：“人总是健忘，所以行走一段时间之后就要停下来，整理前段时间的得与失，尤其历经艰险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水若华听得云山雾罩，但她肯定的是，三哥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一心扎在武道上的呆子了。
她不知道是好是坏，在这些皇室的弟子里，他觉得三哥是心事最少，活得最为快意的人，然而现在这位豪爽的三皇子殿下也会伤春悲秋了么？
水若华顷刻间有些恍惚，由于一向不喜欢言语，所以很难用语言将这种感觉传达给别人，于是她只有用一个看似幽怨的眼神递给水安歌一个信息。
三哥，你变了！
水安歌的话猛一听仿佛很有道理，高人言语似乎都这般云里雾里，说得玄妙之极，突出自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出世状态。
这种话拿去对付朝堂上的滚滚诸公，他们的唾沫水会把你淹没死，但是对着多愁善感的年轻人说的话，你语言中的漏洞他都能给你脑补齐全，并且把它变得完美无瑕。
想起一个月前，水安歌骑着老马借宿于小镇一户人家，三天就要他十两雪花银，还不包括吃饭和老马的草料，房屋破旧不堪，夜晚狂风大作，蛇鼠横行，一日三餐都是最为粗糙的干饼，硬得像钢刀，并且收费高昂，月上眉梢，饥饿交迫，丝毫不以为苦，与小镇一白发老头纵论九州历史风云，横谈西域东土北疆东蒙各路英雄豪杰，每每谈到绝妙之处，惊为天人，恨不能立刻将此人引荐到朝堂为官，高手在民间啊，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白发老头探手摸水安歌后脑勺根骨，断言天生至尊骨，以后必定是位尊贵至极的大人物，水安歌听到大惊失色，恨不能早日见到这等高人，于是倾尽钱袋酬谢老人，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就向皇爷爷举荐这位经天纬地之材。
没想到第二日，小镇乡民带着锄头钢叉，浩浩荡荡而来，声言要打死这个死不要脸的老头子，兔子都不吃窝边草，这位花白老头专门欺骗来往商客与小镇熟人，实在可恶。
水安歌看着白发老头轻车熟路地钻进备好的地洞逃离，身手极为矫健，众人紧紧追赶，就留下他一人在狂风中凌乱，老马十分没义气地踢腿嘶鸣，他就喜欢看水安歌倒霉的样子。
往后水安歌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畜生就闭口不言，所以面对想要害他性命的马贼，水安歌从不二话，提着刀就上前拼杀。
那个白发老头水安歌记忆犹新，每每吃饭睡觉都心心念念着人家，他不知道是心疼那些被骗的雪花银子，还是脆弱的自尊心遭受了骗子的摧残而羞愧之极，总之，他十分想再次见到那个老骗子，光聊聊天也好！
做完了马祭，水安歌挥手命令乐手们退下，宫女们见没了热闹也相继离开，十里桃林就剩水安歌与水若华两兄妹。
“四妹，你能笑笑么？”水安歌问道。
“不能！”水若华拒绝道。
“为什么？”
“因为三哥你一点儿也不可笑！”
“……”
水安歌沉默一会儿，又说道：“我在外这些日子，见过许多贫困潦倒之事，三尺茅屋，箪食瓢饮，纵然吃不饱穿不暖，那些儿童们都能把结伙撒尿拿来当做游戏，看谁尿的更远，笑得天真可爱，纯洁无暇，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笑容，就算是豪门闺秀的倾城一笑都多了谄媚妖媚的俗气，能笑出那么天真的孩童得是多么幸福啊。”
水若华瞟了一眼水安歌，嘴角抽了一下，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不多时，五公主水玥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和侍女小心伺候着，生怕这位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公主千金磕着碰着。
“三哥哥，今日长云的仙师来收大哥为徒了，我们快去宝殿看看热闹好吗？”水玥儿扑进水安歌的怀里，转头又对水若华说道：“四姐姐也一起去。”
水若华略微点点头。
水玥儿牵着两人的手，高高兴兴地朝前殿走去。
水安歌又打趣一句道：“四妹，你看玥儿笑得多开心，你怎么就不能跟她学学，多笑笑呢？”
水若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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