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计划
秀秀说的平常，其他人也听得平淡，唯有张建国被女儿戳穿后还有些恼怒却又顾忌着外人不好直接发火，做了个假装要打她的动作。
眼睛却紧紧盯着楚矜脸上表情变化，心里却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张家其他人也同样不觉得他那里做错了。
女娃吗，迟早是其他人家的，那里比的上要传宗接代的男娃重要，换他们，他们也一样会这样做。
可这在楚矜耳里听着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楚矜出生于九十年代，出生时华国还有些重男轻女，桃源县则是其中格外严重的地方，可仰赖于她没有同胞弟弟，渣爹弄出来的私生子弟弟也比她小太多。
她虽然也知道当地还有些重男轻女的坏习气，却没想到会严重成这样，为了让儿子上更好的小学直接剥夺女儿上学的权利。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张建国简直比自己婚内出轨的渣爹更无耻！
更可恨的是，因为母亲后世因为和舅舅关系很好，一直照顾着这个弟弟，压根没提及这段往事，说起自己失学经过也不过是简单的一句外公家贫外加觉得女孩子没必要读书而草草敷衍过去。
可就是这么当父亲的简简单单一句话，落在秀秀身上却是日后看到书本不由自主的畏惧，和丈夫聊天时满目无知的慌乱，以及看到女儿学业时脸上露出的怅惘与尊敬。
父母轻易的一个决定，便是孩子潦草的一生。
楚矜不由自主的愤怒起来。
从张建国身上她看到了许多。
楚矜父亲无耻混蛋，母亲秀秀无知迷茫。
她曾也为父母养而不教生生苦恼，可她读了书，见过更大的世界，走出来了。
可秀秀，因为被剥夺了学习的能力，一辈子便被留在了原地！
她本想给张建国一笔钱，然后想办法带着秀秀离开。
可现在，楚矜决定不这样了。
凭什么给他钱。
给这个拿无耻当骄傲的男人。
太便宜他了。
楚矜喝了一口米酒，压下怒火：“嗯”了一声，不再主动提及想给秀秀学费的事，这让张建国十分惋惜。
甚至憎恶的看着女儿。
都是这丫头乱说话！
认完亲后，楚矜却决定了暂时留在月亮村。
对外的说法是回来探亲却听闻老人们已逝，自己这个做外孙女儿的很伤心，决定替外公外婆修修坟。
这年头修坟是关乎家族命运的重要事情。
月亮村穷，张家更是穷中之穷，老人死时不过是一席薄棺埋了个土坑，因为恰逢那段时间破除封建迷信连碑都没一个。
张家人也一直想着有钱了给自家爹娘修修坟，可这不是一直没钱么。
正巧碰上个有钱外孙女儿可一下撞上了。
张家兄弟虽没捞到什么实际好处，却对此事上心的不得了，又是找人看风水选吉时，又是联系这两年才偷摸冒出来打碑修墓的修坟整墓。
弄得声势浩大，乃至整个村子都知道，张家来了个有钱外孙女要给老两口修墓。
楚矜也得以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她也不占张家人便宜，在给了点钱和票证充当生活费之后获得了张建国无与伦比的欢迎，而张家其他几兄弟则暗恨这好事怎么没轮到自己。
看外甥女儿这大手大脚的样子，手指缝里流出点东西也够自家吃喝好长一段时间了。
而张建国家房子不多，楚矜理所当然和‘表妹’秀秀住在了一起。
八岁的秀秀是个再懂事不过的小姑娘，她唯一的‘叛逆’不过也就是之前闹着要读书，可眼瞅着读书无望，她也不闹了。
每天打水捡柴，做饭喂猪，勤快的不得了。
有时间楚矜看着她就能看到几十年后那个怎么也闲不下来的母亲。
她心知在此地呆不长，也不劝张建国夫妻俩送秀秀去读书了，只是偶尔劝秀秀停下手中的活，和她一起出去走走，有空的时候教秀秀认几个字，讲讲故事。
秀秀起初对这事不感冒，可后来就很盼着认字听故事了。
她对楚矜说：“矜表姐，我觉得你比我们学校老师讲的好多了”
楚矜淡淡一笑。
这年头村里小学的老师很多自己也不过只是个小学学历，勉强认得字而已，教学生完全都是瞎糊弄，这也是为什么楚矜不急着让秀秀去上学的原因。
她的秀秀，总值得更好的地方。
而张建国虽然不高兴女儿因为学什么字而耽误家里的活，但碍于楚矜给的钱粮票证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李春英有时不阴不阳的叫上一句：“秀秀，别缠着你表姐了，出去捡点柴火”
而秀秀则高兴的应下，两个小辫子随着走路一晃一晃，轻快的溜进夕阳里。
楚矜住的久了，也跟村里的人都熟了起来。
连第一天对她多有防备的农妇李春英的妹妹李秋英也时常带着自家两岁的女儿上门，她陪着姐姐干活，就让女儿陪着秀秀和楚矜认字听故事。
她的女儿叫王柳柳，是楚矜的表姨。
在楚矜的记忆里，姨婆李秋英后面还会有一个儿子，可终究没能立住，养大的就只有王柳柳这么一个女儿。
表姨没有姐妹，和楚矜妈妈便如同亲姐妹一般，在渣爹出轨楚矜母女俩惨被抛弃的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表姨帮了楚矜和妈妈许多。
只可惜这个表姨的命，和张秀秀一样苦。
楚矜有时看着认真听自己讲故事的母亲和表姨会有些恍然。
不知道前世，表姨和母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自己一步一步长大。
对于楚矜的到来，张家人乃至月亮村的大多数人都是欢迎的。
张家人得了实惠不用说，村人也对这个漂亮的城里姑娘秉承友好态度，秀秀喜欢漂亮温柔的表姐，小山则觉得有这么个大城市来的亲戚很威风，连刚开始对楚矜满是警惕的张家小姨子李秋英在见过楚矜对待秀秀柳柳两姐妹的温柔后也说，这姑娘不愧是城里人，一举一动很有章法。
秀秀柳柳应该多跟她学学。
唯独李春英对楚矜有些漠然，或者说这个女人对待一切都十分冷漠，她一周里总有几天身体不大好，不好时便卧病在床把一切交给秀秀操持，好时便每天安静的做着自己的活，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安静的像个影子一样。
就像楚矜记忆里一般，外婆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在后世楚矜看来没存在感是因为她事事以夫为天，对儿女的遭遇不问不管。
但在现在的楚矜看来，李春英的木然是因为她对生活的绝望。
张建国比李春英大上不少，因为年代背景的原因，少女李春英嫁了老光棍张建国，可婚后两人既不恩爱也不幸福。
张建国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每日喜欢四处浪荡，不事生产，而李春英嫁了这么一个人，又自身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在床，生活贫苦，夫妻不睦，更觉生活无望。
久而久之便对什么都不关心了。
究其根本，不过是特殊时代背景下的一桩冤假错案罢了，可那年头由不兴离婚，这么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不由也只能这么木木然的过下去。
楚矜看着她，有时也会想，要是自己的计划成功。
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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