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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初探囹圄


大梁圄位于大梁城中西侧。西方属金,取其肃杀之意。以范雎的罪名,原本不过与公人争辩,十分轻微。最多只需由巡视执法之官“司稽”,送至临时关押犯人的监牢“稽留”之中,关上几日,便自可了。但现在既将“伙同大盗,反抗王命,刺伤公人”的大帽子扣在他头上,却不是寻常稽留之所可以关押的了。

        次日辰时末,无忌便到了大梁圄门外。

        昨日归家,他将与太子魏圉、大梁守魏遐商谈的结果,告知了藏在府中的郑安平,其中当然隐去了撞见太子隐私的情节。听到太子不愿出手,郑安平心中不悦。听到大梁守魏遐故意推脱,他更是勃然大怒。待听到魏固与他老爹的争执,反倒又哈哈大笑,直道魏固是个妙人,他日有缘一定要结识一下。最后说道可以进圄中探视范雎,郑安平原想乔装改扮,随无忌一起进去。后来两人细细商量下来,感觉风险太大,而且魏固究竟可信到何种程度,也还不知,只得作罢。便还是只由无忌去,和魏固进圄探视。

        待到无忌出门之前,郑安平又重重拜托,务必代他向范雎致歉,说是因他一时冲动,给范雎惹下如此重罪。如果最后难以援救,自己便去大梁府自首,以替换范雎出来。无忌让他千万忍耐,在府中安心静养,等待他的消息。

        无忌到得大梁圄,下了车,叫铃铛停了车等候,自己拎了带给范雎的食盒上前,正看到魏固也已到了。两人施了礼,魏固取了通行令牌,上前呼门。

        守门卫士检看了令牌,又细细打量了一下两人,连食盒也打开查验了一番,方才在一个圄卒的陪同下,让他们进去。

        穿过一个四周围墙高耸,显得十分逼仄的中庭,又下了一条狭窄陡峭的台阶,进入到关押犯人的石室,顿时一股潮湿霉暗的气息扑面而来。石室里没有窗户,只在顶上极高处开着一些小小的通气孔,从中洒落出些微阳光。所以整个石室十分昏暗,只隐隐约约看到两侧排列着一道道栅栏,里面关着一个个或是挣扎求生,或是奄奄待死的犯人。

        圄卒提了灯笼,走在前面带路,无忌和魏固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看着这里面的凄惨情状,胆气颇壮的魏固也不禁暗暗咋舌,无忌更是有些目不忍视。当日在如家用早膳时,他以为那已是万分凄凉,谁知道跟这里一比,真是不值一提,原来人世间竟还有如此惨境!想到如家,他眼前忽然闪过如夷娇俏的笑容,顿觉心中一暖。

        穿过迂回曲折、不知有多少的栅栏,后面是一间间完全隔绝的小室。小室门上锁着粗重的铁镣,里面更加昏暗,看不清关着些什么人。不过不用问,这里关着的必定是罪大恶极的重犯。

        又走了一阵,圄卒终于在一间小室前停下,朝里面喊道:“范雎!有人来看你了!”

        无忌知道这里就是关押范雎的地方了,忙也唤道:“范子!无忌来看你了!”

        只听里面一阵镣铐拖动的声响,然后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从小室的门缝里露出来。

        “公子……”正是范雎的声音,不过全没了以往意气飞扬指点江山的清朗,只有沙哑不堪的干涩。

        无忌转头冲圄卒道:“将室门打开,我要进去与范子讲话!”

        圄卒本不愿意,边上魏固将令牌一举,眼睛一瞪。一个是魏王少子,一个既是近支公子又是大梁守的独子,手上还有令牌,圄卒只得慢慢把门开了,道:“只可停留半个时辰。”

        魏固道:“公子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看看。”

        无忌谢了,提着食盒推门进去。小室内视线不清,只在朦胧之中,看见地上干草堆中坐着一个人,身穿囚衣,披头散发。无忌走近前细看,果然是范雎,只是已完全憔悴得不成样子。他心中难过,问道:“范子可还好?”

        见无忌进来,范雎挣扎着坐好,道:“范某尚可。只是刑具在身,不能施礼了。”

        无忌将食盒放下,打开盖子,是两碟小菜,一碟肉食,一碗粟米饭,还有一小瓶酒。道:“范子在这圄中定然受苦,先填了肚子,再慢慢说话。”

        范雎也不客气,许是在这里饿得久了,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边吃边问道:“公子这几天大概也没闲着,将外面的消息说与我听。”

        无忌自然懂得他的意思,便将这几日的遭遇情形和听到的消息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太子的私事。至于郑安平藏在自己府中的事情,不敢明说,却隐隐暗示了出来。等范雎吃完,他也说完了。

        范雎听说郑安平暂时无事,也略略放了心。他将食盒收好盖上,坐着想了一会儿,道:“按公子所说,前后串连起来,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无忌惊问:“此话怎讲?”

        范雎道:“要紧处便在这宗伯魏齐。他为何别的地方不指,偏偏指定我那学馆所在之地,来盖择亲别馆?那块土地我却知道,不是什么公室之地。那里多年前乃是一块无主荒地,后来当时的魏王为劝学,允许士子自择无主之地以兴学,我那远亲就在此建起了学馆。所谓公室之地,纯是借口,只是为了强行将我赶走,或是故意激怒于我,以生事端。我猜那大梁守魏遐,也不过是魏齐的棋子而已,所以你去见他,他才会那般推脱。”

        无忌皱眉道:“若果真是魏齐在背后指使,我便去找他理论放人!”

        范雎道:“只恐是徒劳无益。魏齐既然敢下手,必然料到公子早晚会前去找他,想必托词也早已准备好。若是太子肯出手相助,最好不过。只是不知我怎么恶了太子,让他连公子的情面都不给。”

        无忌无奈叹道:“可惜无忌无能,未能请动太子。”

        范雎苦笑道:“大约也是天意!范雎能为人谋,却不能为己谋;上能谋国,下却不能谋身!”

        无忌又道:“等我回去,再去寻太子求情。只是若太子执意不肯,该当如何?”

        范雎沉吟道:“据范某所知,当今朝堂,除了太子,大约也就魏王、相国孟尝君、亚卿芒卯,可压过这个魏齐。魏王自不必说,向来不喜公子。公子去求他,只怕不但救不了我,自己反受责骂。亚卿芒卯,机智多变,名利之心又重,本来正好联络来对付魏齐。只是此人过于奸诈,公子若去找他,只怕他会明面上答应,背后用手段,反让公子在前面冲锋陷阵,自己坐收渔利。”

        无忌忙问:“那相国孟尝君呢?”

        范雎:“就是这孟尝君,我看不太准。按关系来说,他是举荐芒卯的恩主。但现在芒卯一路做到亚卿,若要再升一步,除非扳倒孟尝君,自己做相国。以芒卯之狡诈手段,此事未必做不出来,因此孟尝君必定对芒卯也有所防范。近来魏齐受宠,对芒卯威胁极大,却一时应该动不了孟尝君。”

        无忌:“这样说来,孟尝君可能不会愿意帮芒卯对付魏齐?”

        范雎:“这也未必。孟尝君以客卿之身,在魏为相,少有根基,这也是为何他当年推荐同为客卿的芒卯。而魏齐却是近支公子,若是真压过了芒卯,那代替孟尝君为相,也可能在一夜之间。何况孟尝君最心心念念的,是彻底扳倒齐国,此事魏齐绝不愿为。倒是芒卯,为了借孟尝君之力,可能以此做饵。是以孟尝君到底会如何,还是两说。”

        无忌:“事既然在两可之间,便值得一试。待无忌回去,先求太子,再找孟尝君,定要救范子出去!”

        范雎微微俯身道:“无论事成与不成,范某均感公子大德,若有来日,定当相报!”想了一想,又道,“若是公子去拜会那孟尝君,需要留意一人。”

        无忌奇道:“谁?”

        范雎道:“门客冯谖!所谓孟尝君门客三千,所得者冯谖一人。此人智谋高远,所行又多是正道,不使诡诈。孟尝君颠沛流落这么多年,至今还能居此高位,所赖者皆是冯谖之力。”

        无忌点点头:“无忌记下了!”

        两人还待再谈,只听门外圄卒喊道:“时辰到了,请公子速速出来!”

        无忌忙拉住范雎的手,道:“范子务必保重,待无忌救你出来!”

        范雎也道:“范某铭记公子恩德!”

        外面圄卒又唤,只听到魏固不耐烦的声音道:“唤什么唤!公子马上便出来,你就在那里候着!”

        范雎看看无忌,无忌笑道:“这是大梁守魏遐之子魏固,却跟他父亲不是一心。且性情豪爽重义,说不定能助我救范子。”

        范雎点点头:“公子保重!”

        当下两人辞别,无忌拎了食盒出来。圄卒来依旧把小室的门锁上,带了无忌和魏固沿着原路出去。

        将要到得门口,走过一个僻静处,魏固眼见没有其他看守,伸手将圄卒拉到身前。圄卒大惊,正要叫喊,却见魏固从袖中掏出一串布币,在眼前晃了晃,塞在他的手里,低声道:“好生照顾范先生,不然有你好看!”

        圄卒忙不迭收了,藏在怀里,口中道:“当然!当然!”

        无忌涉世未深,还不知道会有这种鬼蜮伎俩,又谢了魏固。魏固却笑道:“这值些什么!”

        两人出了大梁圄,魏固又道日后若有需要,尽可找他。无忌也应了,两人就此作别,各自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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