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佳人有约

听如夷忽然问起此事，无忌一愣，道：“哦，那只是一个做针线的奴婢罢了。”

        如夷依然板着脸，道：“我看她可不像只是个做针线的！谁家的使唤丫头手上这样细皮嫩肉，走起路来这样摇摆婀娜，而且，还能自己单独有一间厢房？”

        一连串问话问得无忌张口结舌，想了想，忽然笑道：“我怎么闻到有点酸酸的，莫非有人在吃醋？”

        如夷狠狠横了他一眼，站起身便要走。无忌连忙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别生气，先听我说。”

        如夷将手一甩，道：“不许拉拉扯扯的！”却也不再往外走，只气呼呼地坐在席上。

        无忌挨着她坐下来，又把当日芒卯强要赠送舞姬，自己本不愿受，最后被太子他们强逼着带回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如夷撇撇嘴道：“你太子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人！”

        无忌笑道：“太子哥哥大概也是想找个人照顾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芙蓉单独安排在一间厢房里，难道还真的让她在我身边侍候？”

        如夷瞪着无忌道：“你敢！”

        无忌有心故意逗她，笑道：“可是铃铛他们的确有些笨手笨脚，说不得还是需要芙蓉来做些事……”

        如夷眼圈登时红了，一言不发，再次起身要走，又被无忌拉住。不料这次拉得急了，如夷又没站稳，身体一歪，一下倒在无忌怀中。她顿时红霞飞满双靥，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无忌紧紧抱住。

        无忌道：“方才只是说笑，先莫生气。”顿了顿，又道，“你放心……”后面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紧紧看着她的双眼，眼神中仿佛藏着无数的话。

        如夷怔怔地看了无忌一会儿，也不再挣扎，垂下眼睑轻轻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无忌送了胳膊，将如夷扶起来，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自从那日遇到你，你就住在我的心里，再也搬不出去。所以，你放心……”

        如夷忽然伸过手来，握住无忌的手，红着脸道：“我知道。我放心就是……”

        无忌被她软软的小手握着，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泰，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有个女子的声音唤道：“如夷？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如夷忙松了手，道：“忘了姐姐还在等着呢，咱们快出去吧！”

        两人说着赶忙起身，推门出去，果然见如云站在外面，看着两人的眼光也有些异样。

        如夷笑道：“姐姐怎么也过来了。方才我见无忌睡着，没忍心叫醒他，就在这里等他。”

        如云道：“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你出来，就过来唤你。少公子，据说你昨夜受了伤，可要紧么？”

        无忌忙道：“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有劳两位挂怀了。”

        如云点点头，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免得父亲责骂。”

        无忌赶忙吩咐下人备车，送她们姐妹回家。

        如夷却对如云道：“姐姐你先前面走，我有两句话与无忌说。”

        如云笑道：“什么事情这么要紧，连我也不许听！”说着转身袅袅地先走了。

        如夷冲如云的背影吐吐舌头，转身对无忌道：“再过些时日，东郊吹台上的枫叶就要红了，到时你一起来赏枫吧。”

        无忌点头笑道：“甚好，正要去看看呢。要不要叫上太子哥哥一起？”

        如夷用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无忌的额头：“你说呢？笨死啦！”看无忌不明白，嘟着嘴道，“你太子哥哥硬给你送漂亮丫鬟，我不喜欢，不要和他一起玩！”

        无忌笑道：“好吧，我知晓了。”

        说罢将如夷一路送到门口。如云早在车上等着，唤如夷赶紧上车，三人挥手作别。

        自从那日泾阳君返秦，魏国上下都战战兢兢，不知道会不会遭受秦国的报复。魏王派晋鄙率军驻扎在魏楚韩三国边境交界的地方，一来威慑在楚国内的秦军，二来也防备万一秦国来直接攻击魏国。

        不过半个月过去，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秦国并没有就泾阳君受伤一事，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动作。常驻在咸阳的密使回报说，泾阳君回到咸阳，被舅舅穰侯训斥了一顿，然后就闭门不出，说是安心养伤。

        韩、楚两国各派使者前往秦国，就自家公子遇刺之事与秦国交涉。穰侯出面亲自赔罪，还答应撤回了留在楚国的秦军。也许是秦国知道此次泾阳君是嚣张太过，有错在先，所以态度才如此温和？也许是秦国真的被即将成型的魏、楚、韩、赵四国联盟吓阻，所以果断撤军？总之局面扑朔迷离，各国都不敢稍有大意，到处撒出密使，随时关注着各方动静。

        这期间最喜庆的，大约是魏国长公主魏淑。经过一番激烈的择亲角逐，赵国的平原君赵胜最后胜出，果然不愧名字里就带个“胜”字。择亲比试之时，长公主就全程在帘后观看。虽说最后御术一场赢得有点侥幸，前面乐舞一场的确是大放光彩，胜出的无可争议，而且诗书、射术也都还不错。再加上为人雍容谦和，风度翩翩，长公主心中已有八分许可了。

        但长公主“女中丈夫”的称号不是白来的，虽然自己不好亲自出面，还是让亲手调教的几名剑姬，跟平原君来一场比武招亲。这一出让魏王众人都大摇其头，平原君倒是来者不拒，慨然应允。然而那些剑姬不过是深宫中找乐子教出来的，只算得花拳绣腿，怎会是平原君的对手。不出两刻工夫，平原君就缴下所有剑姬手中的长剑，安稳过关。长公主心中满意，也不再刁难，只说请父王、母后做主便可。平原君也向魏王告辞，表示要返回赵国尽快准备正式的求亲之礼。如此皆大欢喜。

        眼见秋风一天冷似一天，大梁郊原上的衰草越来越黄。一番寒霜过去，想必吹台上的枫叶都红了。到了与如夷约定好的日子，无忌早早命铃铛准备好了马，准备出城。

        无忌的马现在也已经三岁，算是成年了，出落得神骏非凡。昂首立在那里，足足七尺有余，比此时的无忌还略高一线。浑身毛色漆黑油亮，只有额头上一小块弯如月牙的白斑。它看见主人走过来，挣脱了铃铛的手，蹭在无忌身边，不停地喷气踏蹄，显然已经在家中呆得不耐烦了，渴望着随主人一起，到外面驰骋一番。无忌拍拍黑马的脖子，翻身上马，一挽缰绳，往城东而去。

        英挺的贵族少年，猎装玉冠，骑着乌黑的骏马，从大梁街市上奔驰如风，惹得一片行人驻足观望。有认得是少公子无忌的，都又带着赞叹的口吻，说起他过往的种种神奇事迹。穿过大梁东门，头发半白的监门老吏，眯着眼睛看着无忌奔驰而过，脸上却闪过一抹忧色。

        出了城门，天高风清，一望无际的原野在眼前展开。无忌纵马疾驰，径自奔向如氏一家所在的无名小村落。到了门外，不待扣门，就看到如夷秀气的脸在向外张望。见无忌下马，急忙上前迎住。

        两人说笑几句，无忌进门拜见了如父和如云，送上一些家常实用的礼物。如云见只有无忌一人，却不见太子魏圉，听无忌说是太子近日政事繁忙，有些走不开，眼中略有些失望。

        如夷不待他们多说，便唤了无忌一起，跟父亲和姐姐告辞出门。如父和如云都频频嘱咐两人，不要贪玩，早些回来。

        如夷拖着无忌出了门，忽然意识到今天只有一匹马，问道：“今天你怎地就骑了一匹马来，难道还准备像我们刚认识那日一样，两个人牵着马在这荒野上散步？”

        无忌笑道：“我这马现在已经长成，筋骨健壮得很，载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如夷担心道：“可我从来没有骑过马呢……”

        无忌道：“无妨，我先扶你上去，然后带你一起骑。这马跑起来平稳得很，又有我护着，不会有事。”

        如夷试探着凑到黑马身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脖子。黑马似乎有灵性一般，温顺地朝如夷蹭身边靠了靠，将头垂下，意思是可以让她上来。如夷放下心来，看看无忌。无忌一笑，上前托住她纤细的腰身，往上一送，稳稳坐在马背上。黑马一动不动，果然十分平稳。

        无忌看她紧紧扶着马鞍，生怕从马背上掉下来，也翻身上马，坐在如夷身后，两臂将如夷环在中间，微微抖动缰绳，轻喝一声。那马会意，驮着两人小步跑了起来。

        无忌和如夷都不甚重，那黑马又十分神骏，跑起来果然既轻快又平稳。如夷一开始心中紧张，后来渐渐适应了骑马的感觉，胆子也大了起来。后来干脆放开马鞍，轻靠在无忌身上，高举双手，大笑大叫。

        无忌见她不再害怕，猛喝一声：“驾！”黑马会意，顿时四蹄翻飞，加速狂奔，惹得如夷一阵惊呼，无忌也跟着大笑。两人一骑，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黄色的荒野上疾驰而过，朝远远的一片红色山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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