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心逐桃花流水去
邓婆子一边零零碎碎地骂着，脖子一伸，身子向空中一纵，作势求死。那小丫鬟吓傻了，赶忙抱住，也自啼哭个不休。四下进香的香客议论纷纷，指手画脚。
四下里被寺院中的和尚团团围住，小沙弥四下驱逐围观看热闹的游人香客，有的香客走得慢了，被小沙弥推了一交，骂道：作死吗？
正在此时，禅院的大门口，传来一阵呼喝之声。听来人约有四五十人，一个个步履沉重，脚步极快，当先是四匹高头大马，蹄声嗒嗒响处，已经从门口冲了过来。当先一人，约有四十多岁年纪，身穿一裘抟锦袍子，头戴英雄巾。生的剑眉星目，直鼻口方，面有古铜之色，眼神凛然生威。只是脸上一道疤痕，从眉心直到颧骨，略微有些破相。
那身后四人骑马的，也都是劲装挺腰，在马上进退如意，显得指挥倜傥，英姿飒爽，约莫二十五六年纪。
一个看寺的中年和尚不看颜色，拿着戒棍走上前来，欲待喝问。被那刀疤脸汉子，一鞭子抽到脸上，登时脸上皮开肉绽，痛入骨髓，捂着脸逃在了一旁。
紧接着他身后的一帮走卒模样的人冲了进来，形貌各异，都是短衣襟小打扮，胖瘦服色均不相同，然而一个个手持刀枪，显得颇为凶悍，喊起号子来震耳欲聋，声势甚壮。
那帮和尚欺软怕硬，见这伙子强人冲了进来，一个个躲在一旁，也悄默声地住了口，不敢难为那婆子。
杨戚风身边的曾妙可神色大喜，脱口而出：爹爹！
那马上的中年汉子，真是曾妙可之父，京中富商曾柏期。他寻声望了过来，一见之下，喜气盈盈。然而细看之下，见女儿身上穿着一件男子的袍子，头发散乱，身旁又站着个陌生男子，衣衫不整，神情困顿，煞是不伦不类，又是脸色一沉。
那邓婆子也听到了，趁那帮和尚不注意，一个头槌顶到前面和尚的胸前，那和尚冷不防噗通一声摔在地上。邓婆子拐着小脚，跑的竟然极快，从人群缝隙中挤了出来。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前来，一把抱住曾小姐，鼻涕眼泪惶乱之中抹了她一身。喜极而泣：
“小姐啊，我可把你找着了！”
一见之下，见曾小姐披着一件男人的袍子，上面沾有油渍血斑，邋里邋遢，有些发愣。曾小姐见父亲脸色甚是不愉，心里忐忑不安，见了婆子发愣，心中一急，就要脱下那袍子。但里面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薄纱裙，只怕又是“一览无余”了。又停住了手，神情甚是窘迫，又是羞涩惶急。
那婆子伺候她多年，见她神情举止，便已明白了七分。当下除下自己身上的衣衫，披在了曾小姐的身上。曾小姐宽慰之余，又是埋怨：邓妈妈，这么多人……你也太……
说到这里，想到众人瞩目之下，宽衣解带，脸红红的，说不下去了。
邓婆子颇不在乎，仰着头，撇着嘴，一副浑不怕事的神情：怕什么啦！我邓婆子来到世上五十多年了，什么没见过？我做女孩家的时候，只怕他们的妈还在嚼奶布子呢！
一番话，说得曾小姐笑了起来。
只见曾柏期骑在马上，神情傲然，拿着马鞭子指着那二十来个和尚道：你们这帮和尚，平日里也不吃斋念佛，侍奉佛祖，净弄些伤风败俗的勾当……欲待再说，想到自己的女儿牵扯了进去，连忙截住话头，扯远了去：
你们的主持方静呢？监寺性空哪里去了?
主持方静平日里只懂得放焰火，念经忏，做个全堂道场收收银子，还算绰绰有余，但是每逢大祸临头，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像这般的仇人上门叫阵，他堵上耳朵，只是做了个缩头乌龟，装听不见。
曾柏期问了两声，都没人回应。自己心里一盘算，这大国恩寺历来香火甚重，和京城之中的富商官宦子弟历来交情甚广，说不定有什么攀枝错节的干系，惹恼僧人事小，他们后面的人物却惹不得，也没必要惹。
他是个生意人，今天找回了场子，面子过得去，又没短了他的财路，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当下拨转马头，做个手势，打道回府。
那四十多名凶悍汉子，是他手下的盐枭，平日里横行四九城，心狠手黑，不少混混连大国恩寺中的和尚都认识，有的还在一起喝酒猜拳，泡过茶楼。有这一份子交情在，虽是号子喊得响亮，分寸倒也拿捏得住，没有动手滋事的人。
曾柏期身后的一名锦衣青年，早就吩咐手下，叫来了一顶小轿。丫鬟婆子伺候着曾小姐蹬上轿子，从盐枭队伍之中，走出两个高矮差不多的汉子，一前一后抬了起来。曾小姐挑起轿帘，对着邓婆子耳语了几句，邓婆子会意一笑。曾小姐听见了，红云满腮，满面春色。
邓婆子走到曾柏期马前，朝杨戚风处指了一指，说了几句话。那曾柏期听说就是这名少年救了自己女儿，脸上神色淡然，慢吞吞的说了一句：
“既如此，你去请他上马。来府上盘桓片刻，叙上一叙。”
说完调转马头，和那一帮盐枭帮众，径自去了。
邓婆子走到杨戚风面前服了衣服，说道：杨爷，难为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本领。我们老爷挺看重你，小姐更是……嘿嘿，来来，我派个小厮给你指路。到了府上，小心答对，包你这这一辈子吃穿不尽，受用终生啊……
她絮絮叨叨的，杨戚风早就听得不耐烦，欲待挥手去了。心中对那曾小姐只是割舍不下，见她乘轿远去，心中茫然若失。
但愿和她一辈子不要分开。杨戚风心中暗想。
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还是个毛头小伙，未曾经历男女之间的情爱。俗话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情之为物，最为荡人心魄。他乍逢情事，不由得心也乱了，脑筋似乎也糊涂了。邓婆子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就如同戏台上的傀儡木偶，别人怎么拨弄也由他去。跟着一个小厮，到了曾小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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