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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姐姐


敬雨下楼时,我正在安慰姐姐。

        我们一家在重庆的时候,姐姐是知道敬雨的存在,大约见过一两面,敬雨也如此,但姐姐早就忘了他,二人甫一打照面,姐姐是迷茫的,以为家里有客人,忙擦了眼泪站起来陪笑,敬雨却是一看就明白,叫了一声万姐姐(姐姐已婚不能叫万小姐,敬雨不知道姐夫家的姓,就中和了一下叫万姐姐)。

        我看姐姐还一副懵懂的模样,赶紧帮她回忆,说这是在重庆时帮我的卢先生,姐姐这才含糊的表示恍然大悟,但我猜她还是没想起来。

        敬雨有身为家主的自觉,想着陪我一起接待姐姐,可我看得出,姐姐面对陌生人还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只抱着孩子低头抹眼泪,不肯细说。

        我看出缘由,给敬雨使眼色,敬雨便佯装去客厅看报纸,还打开了无线电放歌曲,留我与姐姐在饭厅说话。

        人一走,姐姐明显松弛了许多,开始与我絮絮说起缘由。

        原来自从胜利后,姐姐与姐夫的关系日益恶化,直到我和外公分别离开重庆达到一个顶峰,据姐姐说,那时候她怀着孕却依旧天天打架,甚至因为怀孕导致身体不便,打架变成了挨打,也就生产后的那段日子好一些,因为生的是女儿,她算彻底被婆家抛弃,姐夫如今只有婆婆一个亲人,自然跟姐姐关系越来越远。

        姐姐整日以泪洗面,与母亲诉说,母亲无能为力,只好她自己解决,后来外婆病情稳定,母亲和外婆就回了衡阳,姐姐举目无亲,过得更加绝望,终于在一次爆发后,姐夫居然连1岁的女儿也打了,姐姐便带着一身伤和女儿,连夜从重庆跑出来,直奔南京我这里。

        姐姐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对母亲绝望,认为我是这天下唯一一个可能帮到她的人,如果我再不帮,她想不到谁还能帮忙。

        我听着姐姐的遭遇心如刀绞,那种窒息和绝望感真实的将我环绕,我们姐弟俩抱在一起哭了一顿,1岁的丽琪并不懂事,只是看我们哭也跟着哭,整个金公馆的一楼充斥着我们三个的哭声。

        “我想着……要是你这也不行……我就带着琪琪去死……反正这样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早死早投胎……也许……还能投个好人家……”姐姐挂着眼泪说。

        “你瞎说什么!我能不帮你吗!我就你这么一个姐姐……我不帮你我就不是人了!”我同意挂着眼泪。

        说完这些,我们俩抱着又是一顿哭。

        我离家有些年了,一开始还会与家里写信发电报,久而久之,联系越来越淡,只以为家里一切都好,谁想竟是如此,想来我连父亲和弟弟回没回长沙都不知道。

        人就是如此,年轻时被工作,爱情,友情团团包围,被名利和虚荣所左右,直到中年甚至老年才猛然发现,自己错失了最珍贵的亲情。

        我安排姐姐住下来,给他安排了客房居住,还买了新的衣服,给丽琪请了奶妈子。

        敬雨对这些都没有反对,只在姐姐带着丽琪回房休息后问我,我对后续有没有安排。

        “安排就是……让她们住下来,”我回答。

        “她跟你姐夫离婚了吗?”

        “这……”这下换我茫然了。

        “如果没有离婚,她又是偷跑,你姐夫迟早找上门来,幸好现在你没拍戏还在休息,不然很可能找到片场去。”

        敬雨的话提醒了我,我决定等姐姐醒来以后去问问她。

        “还有,虽然目前卢公馆很太平,但不确定以后如何,为了你姐姐和孩子的好,给他们在外面再找个住处更合适,”说完,敬雨还怕我误会;“你不用着急,先给她们找着,我记得你姐姐上过女中,识文断字也好找个养活自己的差事,我不为别的,这样一直拿你的钱,时间久了你姐姐心里也会别扭。”

        我认可敬雨的话,但表示目前不能这样,姐姐还沉浸在痛苦中,等她确定我不会赶她走,而且一切为她着想了再说。

        敬雨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心;“我只怕他们把万姐姐和孩子当成跟我有关系,这样对她们不利。”

        “那我呢?咱们有关系全南京都知道,你不怕这样对我不利?”我又好气又好笑。

        敬雨立刻摇头;“不一样,是你的话,我会不择手段保护,别人的话……我无法劝说自己用全力。”

        “那这次换成我的家人,麻烦你用九又二分之一的力气好不好?”

        “那全力是多少?”

        “十!”

        敬雨头一次看我如此坚持,便默许了,但他还是强调,姐姐和丽琪顶好不要出门,出门的话必须坐汽车,车上除了汽车夫还有别人陪。

        等姐姐休息好,我讲这些话挑挑拣拣讲给她听。

        当时姐姐很平静,恢复了些许以往的模样,听完也没说什么,谁知我的这些话却造成了后面的事发生。

        在姐姐离开之前,我收到目前从衡阳发来的电报,内容除了一句简单的问候,就是问姐姐是不是在我这里,如果在的话让我劝姐姐回重庆,毕竟已经结婚有了孩子,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带着孩子跑了不合适,已经为人母为人妻,必须要有所担当,夫家那边已经急得不行了,让姐姐不要给我惹麻烦。

        我拿给敬雨看,没敢告诉姐姐。

        敬雨看了没什么表情,只说这东西不给姐姐看是对的,而且更加坚定了让姐姐出去住的念头。

        “你告诉母亲,姐姐不在你这里,”敬雨建议;“不然麻烦会顺藤摸瓜。”

        我口头上答应,但仍然照实告诉母亲,姐姐就在我这,为了让母亲放心,谁知后来真让姐夫一家找上门来。

        相处中我发现,姐姐再也没了年轻时的朝气和冲劲儿,她仿佛在哪都不自在,处处拘束,话很少,没事就回自己屋里待着,生怕在别人家里不识相,而刚刚1岁的丽琪才不管这些,她没日没夜的放声大哭,睡醒了哭,尿了拉了哭,生气了哭,伤心了哭,而且次次有眼泪,我都不知道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来这么多水分可以流,并且嗓音嘹亮,连冷静如敬雨,听多了她的哭声都要叹气。

        每到这时候,姐姐就抱着丽琪回客房,可孩子的哭声穿透性很强,我们在一楼仍能听得见,期间伴随着姐姐的哭骂,她哭,姐姐也哭,我听着也想哭。

        那是我第一次对孩子有具象的认识,真是太可怕了。

        “小的时候……我记得母亲跟我们说,我和弟弟都很安静,就姐姐到了4岁还在干嚎,这孩子肯定随了姐姐,”我开玩笑逗敬雨。

        “都说小时候不闹的孩子长大了也懂事,”敬雨说着看我一眼;“你懂事吗?”

        我想了想,很心虚的摇摇头,我要是懂事就不会爱上得胜哥,也不会为了他做出后来的事,更不会遇见敬雨,成为演员。

        看来不懂事也是我们万家的传统。

        家里这般吵闹,外面也不消停。我之前顺风顺水的演艺事业多少拜敬雨所赐,如今我的事业暂时停摆,多少与他有关,于是那些八卦小报便开始了各种造谣,说我所有的片约都是制片和导演看在某位大人物的面子上请我的,而票房的观众很多也是大人物雇人伪装,这不免让人贻笑大方,照这么说,我的傍家也只能是委员长了,旁人哪来这么大的排场?更有甚者还将敬雨身份说了个七七八八,就差指名道姓,顺道提了一嘴刚去世没多久的副局,搞得其他更低级的小报直接将我与副局联系在了一起,叫人啼笑皆非。

        那时候没有诽谤名誉这么一说,如果想澄清便登报,我自己没什么,但为了敬雨和那位已故副局的名誉,我无论如何也要说道说道,与我一同发生澄清的还有梦月和伯翰,那位顾先生直接不接我的电话,敬雨曾经冒险为他运名贵药品,到头来他却如此龟缩,我十分为敬雨不值。

        除了八卦小报,剩下的就是敬雨工作的问题,他屡次拒绝上门劝他的人,那些人无论穿着还是举止,在我看来都不是一般人,但无论什么身份都只能吃闭门羹,曾经有个人翻墙进来敲大门,被汽车夫拿着枪逼出去了,从此我们家便养起了狼狗,一遇见敲门的便叫个不停,凶得很。

        我愈加觉得目前这种情况十分不适合姐姐带着孩子在我家居住,于是一周后,我在家附近一条街外租了一栋小公寓,外加一位不住家的奶妈,和一位一三五去做饭打扫卫生的保姆。

        姐姐是趁夜色去的,怕白天有人在外面守着。

        送去后我嘱咐姐姐;“有什么困难打电话说,我肯定都能解决,最近我和敬雨都不大方便,怕连累了你,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

        姐姐这些日子已经将气色养的好了许多,头脸恢复了整齐,只是那经年累月的愁容怎么也下退不下去,白白的老了十来岁。

        “我看他对你还挺上心的,你们俩……挺好的?”姐姐小声问。

        “嗯,都挺好的,”我不想说太多,怕姐姐担心。

        “那……你们好好过日子,可别瞎闹,现在这个年月能过安生日子不容易,我听无线电说,又要打仗了……你可要节省些过日子,”姐姐反过来嘱咐我。

        “放心吧,”我笑道;“我消息灵通得很,真要有问题,咱们一家人立刻就逃了,还等到打过来吗?”

        我们都是经历过抗日战争的,都有逃难的经验,这些话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心里都对战争,对逃难有很深的恐惧。

        姐姐听罢,深深望了我一眼,便钻进汽车,带着丽琪去新居了。

        我经历过两次痛彻心扉的离别,对于这一眼的感触很多,当下就遍体生寒,一边觉得自己想多了,一边觉得姐姐要离我而去。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没有错。

        几天后,奶妈慌里慌张的找到我,说太太不见了!

        我赶紧问不见了多久?奶妈说三天,因为留下了丽琪,所以她以为只是暂时离开,谁知太太真的狠心不再出现。

        我又急又气,跑去新居查看,发现家里的现金,值钱的东西都没了,还有几瓶罐头食物也没了!

        我将这个家翻了个底儿朝天,才在丽琪的衣服里发现一封信,是姐姐留给我的。

        这封信与得胜哥离开时的信一直被我保管至今。

        信里面,姐姐告诉我,她看出了我生活的不易,同时她很熟悉自己夫家的为人,如果她再在这待下去,就是给我们找麻烦,为了我们生活的平静,也为了她能够重新开始,她选择了离开,至于去哪里不需要我知道,她自会安排,但是丽琪没法带走,希望我们好心收留或者送去福利院,但是不要留给姐夫,不然她的人生会比自己还要惨。

        她这一走怕是不能给父母尽孝了,觉得自己一生都对不起他们,但愿人还有来世,到时候给我们做牛做马她也愿意。

        我拿着这封信久久不能平静,我恨姐姐不告而别,也心疼她为了活着东躲西藏,我甚至后悔没有多给她现金,新居的那些钱够干什么?她能干什么?

        面对不停哭闹的丽琪,我完全没了主意,陷入懊悔不能自拔,此时敬雨站出来说能帮我找找姐姐。

        我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

        我决定成全姐姐,她这辈子也就上学的时候自由,可是作为长姐也没少受家里的气,如今她彻底摆脱了原生家庭,摆脱了夫家,这些都是她想要的,自己选择的,我有什么权利阻止……

        我只担心她钱够不够用。

        抱着小小的丽琪,我下定了决心,她是姐姐唯一的血脉,是她的延续,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交给别人,我要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养育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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