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顾小白那天在小区大门口的小吃店还没到家，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抑制不住倾倒下来，澎湃汹涌，他连走带跑，还是从里到外被浇了个透。

        这场雨一连下了两三天，顾小白高烧不退，病殃殃地躺在床上跟电话里的宋文清算年假，又问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辞呈。

        宋文自然是看到了，气得骂爹骂娘，气不过，又跑到顾小白的家来亲自堵他。打开门的一刹那看到顾小白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透明的都能看到脖颈处的青色血管，这才止住了口，又骂骂咧咧地带他去医院挂水。

        两人坐在医院的挂水区，闻了半天消毒水味儿，顾小白才看起来精神好了些，宋文却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顾小白，你是不是脑子烧坏掉了？干什么非得要辞职，你找好下家了吗？你知不知道年底有多忙，你知不知道项目奖年终奖金多少？你知不知道过段时间人事变动我升一级，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现在好了，白白让b组的那个孙培捡了个大便宜。”

        顾小白无力地扯了个嘴角，“老大，你也太偏心了吧，就这么让我升了，别人还以为我攀关系，走后门……”讲着讲着就没了力气，头仿佛很重似的歪在一侧，目光倦倦。

        “你攀没攀关系走没走后门，大家能不清楚吗？”宋文气得瞪他。

        顾小白听完却浑身一震，殊不知字字击中了他，顾小白从心底认定自己是沾了林墨琛的光，如今还骗了他好多好多钱，林墨琛反手就能送他进去的那种，这个债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宋文见顾小白气若游丝，也缓和了口气，“你要不再考虑考虑看，你也不说到底怎么了，我在这儿干着急。”

        “老大，我想回家。”顾小白轻轻说。

        宋文古怪地看着他，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随后皱起了眉头，“南镇？我艹了，失个恋而已，你回去干嘛，那里有什么工作机会你要回去，你不吃饭啦？”

        “我就是想回去，老大，你就同意吧。”顾小白挂着水的那只手颤巍巍附到宋文的手上祈求。

        宋文扯出自己的手，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深深叹了口气，“我服了你了，大好前途不要，真的顾小白，以后你别后悔。”

        顾小白怔怔的，盯着前方的白瓷砖，“我不后悔，从来没后悔过。”

        沈氏总部的工作堆积如山，董事会里一帮老家伙们天天吵着ceo整天不在跟前，如何让股东们放心，林墨琛电话里告诉陈子彦下周开始就要回燕市了。

        陈子彦一听，笑嘻嘻说早该回燕市了，双城办公那么久，鸡都没他累，又说到时候还去骚扰他，林墨琛没听完就把电话挂了。

        当初顾小白问他的那个问题，现在答案清晰明了，如今自己没了理由两头跑，而待在金市的每一天都让他无比难捱，这让林墨琛越发不痛快，明明是那个人放弃了自己一走了之，凭什么只有自己受折磨。

        每天家里冷寂的仿佛没一个活物，林墨琛孤独地从一楼溜达到顶楼，又从顶楼回到一楼，每一处角落都还残留那个骗子的气息。

        花房里的三角梅被那个人细细修剪过，想是对种花不熟，一旁还有个自制小册子专门记录如何护理。

        影音室还保留着上一次看电影的记录，看了大半自己就跟那个人看到床上去了。

        林墨琛从没觉得床那么大过，大得怎么都摸不着边，从没觉得房间这么冰冷过，开暖气就救不回来。

        浴室里一半都是那个人的洗漱用品，自己的是黑色，那人硬是不肯要白色，挽尊似的买了蓝色。书房的沙发上，客厅的茶几上到处散落着那人的书本和画册。林墨琛拿了个大号垃圾桶，把那人的东西全扔了。

        巧姨跟她的闺蜜钟姨中秋连带国庆出去度假了半个月，回来后并不知道顾小白已经离开，晚上回去后餐桌上还留了燕窝，林墨琛气极，立刻打电话告诉巧姨以后不用再煮了。

        林墨琛每走到一处，看得都脑仁生疼，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在提醒他那个骗子的可恶行径，自己还舔着脸跟到晚香苑，硬是被羞辱了好几天。

        那个时候他就铁了心要跟自己分手了吧，不然怎么会走得那么急切，又在自己去燕市的间隙跑去找沈清妍要钱，打得一手好牌。

        这个混蛋还只要900万，在他眼里原来自己就只值900万。

        可恨自己都快把心剖出来给他了，却被跟个白痴似的耍得团团转，最可恨的是发现自己现在根本不敢回四季云顶了，在那里自己时时刻刻都能感受被他的气息紧紧包裹住，林墨琛挣脱不得，只能跑去住酒店。

        顾小白的离职证明是几天后人事离职部门寄出的，他没勇气再去沈氏拿，更怕碰到林墨琛，于是叫了个快递，又让宋文帮自己打包了办公位上的私人物品寄给他。

        拿到离职证明后，顾小白盯着沈氏全称的红章半晌，切实感受到跟林墨琛真的再无一丝瓜葛了。

        此刻他手上的针眼还淤青着，手背肿的跟馒头一样，显然这个实习护士的技艺没法跟李医生相比。他手下不敢停，打扫了家里卫生，又打包着自己的行李，想着把不要的收拾出来扔到垃圾站。

        刚下楼时，周放站在楼道的不远处正准备打电话，见到顾小白下楼扔垃圾，高兴地对他摆摆手。

        “正准备要给你打电话呢，这两天看你没回信息。”周放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见到顾小白一脸病容，问道：“生病了吗？”

        顾小白烧了好几天，脑子钝得很，看到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走过来，眼睛就忽的一亮，见到来人时才黯淡下去，不知道自己还在期盼什么。

        他淡淡笑了笑，“已经好多了。”

        周放跟着他上楼，一个收拾好的大号银色行李箱伫立在客厅中央，旁边还有一个宠物航空箱，汤圆很精，炸着毛低声哈气不肯进去。

        周放瞧了眼行李箱，又看了看顾小白，问道：“你要去哪里？”

        顾小白抱起汤圆不断安抚，抬着头歉意地说：“我想回趟老家，不能跟你约饭了，不好意思。”

        “南镇？”周放拧着眉问。

        “嗯，难为你还记得。”

        “我怎么会不记得。”

        周放一句饱含情感的话让顾小白一凛，错开眼睛道：“我打算等会儿就走，不然时间来不及。”

        周放抬手看了眼时间，就去帮顾小白拿行李，“走吧，我带你走。”

        顾小白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个动作，连忙拦住，“不了不了，你很忙，我自己走，开车要四个多小时，很久的。”

        周放不容他拒绝，拎着顾小白的行李箱和航空箱，长腿一跨就下了楼，声音从楼道里飘上来，“你都说时间来不及了，今天天气又太不好，这个样子你是要因疲劳驾驶被逮住的。”

        顾小白犹豫片刻，抱着猫也跟了下去，他脚步虚浮走得也慢，好不容易赶上后，气喘吁吁地摇头，“真不用了周放，你们医院很忙，我自己能走。”

        他刚看到周放就想到了校庆的那天晚上，林墨琛不断逼问他，周放为什么在车上不把睡着的自己喊醒。旁观者清，但他当时一头一脸的懵，许久之后才琢磨过味儿来，但不太愿意相信，明明一直是自己的同窗室友，他光是想一想都要没法儿直视了，更不知道如何处理，所以就一直冷着他。

        如果真要探寻起来，当初在学校情人节的时候，室友们调侃着互发巧克力，周放说知道自己爱吃甜食，就单独给了自己一大盒黑巧。他查了一下，国外的，将近四位数，每次吃的时候他心肝都颤悠，可那会儿光顾着好吃了，根本没想到其他的。

        李老太坐在一旁，见两人拉扯较劲，听出了一些，便笑着劝道：“小白你是不是又要出差啊，你就让他带你吧，你家汤圆娇气得很，不省心的嘞。”

        顾小白不想当着人老太太的面跟别人纠缠，突然又想到当时林墨琛好像也是这么带自己离开的，心底空落落的，精神一下恍惚的厉害，他如今只剩下回忆，还想继续细想下去，周放就拿过他的车钥匙，将行李箱航空箱塞到了车后，又干脆利落地坐到了驾驶座上，“走吧，你邻居都这么说了，汤圆要气得不理你了。”

        顾小白沉默地抱着猫上车，汤圆见不用再钻航空箱，呼噜呼噜立刻就在顾小白怀里睡了。

        周放一上车就注意到了车上的熊猫小挂饰，心情愉悦。

        “你别担心，我这两天休息所以才来找你的，南镇有个流浪宠物基地，我们院申请了救助名额，我原本就打算要去看看，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顾小白脸色黯淡苍白，嘴唇干得都起了一层皮，见车外的建筑景色一排排后退，上了高架，又逐渐走到金市边缘，心中默念即将要跟这个城市说再见。

        忽然身旁奔来一辆奔驰黑色轿跑，他呼吸猛地一滞，不敢错过一瞬，手伏在车窗上巴巴往外看，轿跑车速很快，飞驰而过。

        不是他。

        这些天，不论自己烧到多少度，昏睡多少次，那人的影子都仿佛如影随形，睡觉时感觉他还躺在自己侧边，吃饭时感觉他还坐在自己对面，走路时感觉他还站在自己旁边，现在就连坐个车，都感觉身旁呼啸而过的是他。

        想念就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无声长大，填满了他整颗心脏，以至于每一次跳动他都好疼。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放弃这份疼，他固执地认为，如今只剩下这份疼，才能让他切实体会自己真的与他相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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