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林奚陪着妙妙练了一天的如意剑法，好歹有了些许进步，最起码她使出来的剑招，已经不再时不时的戳向自己，也算走上了正途。
用过晚膳后，他跑去照着七杀的样子，给妙妙的小木剑升级改造了一番，将剑尖磨钝了些，再将剑柄处细心地缠上层柔软吸汗的细绵布，才算大功告成，一直忙到天色渐晚林奚才踏着月色回了苍澜院。
远远便瞧见自己院子门口立着一个人，
自从知道他娘是谁之后，便再未用正眼看过他一眼的云华正静静地站在苍澜院的门前，淡漠地看着他，脸色似明不明的藏在月影之中。
及至近前，林奚才察觉到云华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有种昨日里并未有的情绪，那是一种带着些许厌恶又纠结的情绪，莫名非常。
林奚走至云华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云前辈，您……是来找古叔吗？”
“我不找他，找你！”
云华也不啰嗦，毫不客气地直接问出来意；“听说，古心兰那女人已经死了？”
林奚垂下眼，缓缓收紧了双手，轻声回道，“我娘五年多以前便病逝了，云前辈……人死灯灭，我娘已经不在了，我知道她当年与神农谷有旧怨未清，您若是想寻仇，林奚认打认杀，绝不反抗！”
昨日古叔向他交待了许多旧事，娘的仇家、娘结下的恩怨，还有……欠下的债，虽然古叔语焉不详，对很多细节草草略过，但也足够让他清楚了解，娘当年到底做下了多少糊涂事，一桩桩一件件，绝不可能随着她的逝去而消失不见。
古叔昨日边说这叹气，看着他的眼神中不仅有担心，亦有难过。
他知道，古叔是担心他日后会受娘连累，引来仇家上门，也是替他难过，要背负这些恐怕一生都摆脱不掉的恩怨。
身为人子，偿还母债天经地义。
只是没想到，旧账来的这般快……
云华朝天翻了个白眼，刻薄地撇了摘嘴，刚要说些什么，耳边便炸起一声怒吼：
“云华！你要做什么？有什么冲我来，别难为一个孩子！”古奇英如一头蛮牛般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一把将林奚扯到身后牢牢护住。
他才刚与萧长风一同审完那个魂殿杀手，云华这人心是真狠，找他来救命他便当真只用银针吊住了那人的半条残命，还特意在那人身上留了根特制的银针，现如今那人想死死不了，想晕晕不成，哀嚎的如意山庄地牢里如有鬼哭，渗人的很。
这哪是圣手医仙，明明是心黑手狠的恶鬼！
他正一路心有凄凄，便见这恶鬼正对着弱小可欺的林奚不怀好意，顿时大惊失色，一路冲过来护崽，“师姐当年纵有千般错，也与林奚无关，你若想报仇，划下道来，我接下便是！”
“原来你也知道古心兰那女人有千般错啊，真不容易，我还当你们圣蛊门的人根本不知道对错呢！”
云华一脸嘲讽，“你接下？你怎么接？你是能让那六名无辜弟子的经脉恢复如初，还是能让我神农谷传承了几百年的药田死而复生？”
“哦，我忘了，是四名弟子，有两个早几年便已经死了，是自杀的……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们，欠的孽债少了两笔？”
古奇英原本正义凛然的气势被他披头盖脸一堆嘲讽直砸的如同雨后小白花，委顿在地，再提不起底气支楞，林奚的脸色也已是白的不能再白。
云华一时没压住本性骂了个痛快，此时见这两人的神色，也有些后悔，冤有头债有主，古心兰那女人再不是个东西，他也委实犯不上寻人家儿子和师弟的晦气，倒显得他们神农谷小气了。
“得了，收起你们这副赔罪的嘴脸，人都死了，再大的仇也散了，况且我若想寻仇也不至于找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头，你个蛮子想多了！”
云华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我今天来找他，是有些事情想问，关于古心兰的……我说你们圣蛊门的人就是这般待客的不成，不会打算让我就这么杵在这吧？”
古奇英一路做低伏小地将云大医仙让进院中，奉至上座，林奚又默默地奉上一杯香茗，这才让云华的脸色好上了许多。
“云大哥，你方才说有事想问林奚，不知是什么事？？”古奇英赔着笑脸，他担心云华令他回避，却又怕林奚吃亏，一时有些踌躇，“我师姐的事林奚知道的应该不多，要不……要不……”
他有心想留下，却又怕再次惹毛喜怒无常的云华。
云华斜睨了他一眼，一语道破：“你是怕我吃了他啊，行了，想留下便留下，你在也好，也许能有点用。”
虽然希望不大，古心兰那女人虽然心肠坏透，可将这师弟倒养的十分磊落正直，有些阴诡之事未必会让他知晓。
云华转向林奚，正色道，“林奚，那女……咳，你娘临死前，可曾给你留下什么？”
留下什么？
林奚听了有些发楞，与同样有些迷糊的古奇英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云华所问何意。
“我娘死前，只交待了让我随古叔走，还有便是转达给萧伯伯的一些话……”林奚虽不明其意，仍是如实相告，“云前辈对不起，那些话我恕我不能擅自透露……”
“不就是魂殿的事吗，我早知道了，我问的不是这个，”
云华不耐的挥挥手，“我问的是，你娘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林奚仔细回想了一下，“只有一些金银财物，再有就是几处房契，其它就没什么了。”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娘死前，让我在她死后将她的尸首和所有的东西全都烧掉，一件不许留，说这是她师门的规矩。”
古奇英却拍了拍林奚的头，安慰道：“你也不用难过，我圣蛊门人，皆以身养蛊，死后以火焚之，其魂才能回归圣地。”
“全烧了，什么都没留吗？”云华有些急躁地追问，“你再仔细想想，你娘有没有事先留给你什么东西？”
古奇英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怀疑，该不会……
“师姐她该不会又去神农谷偷药了吧？？”
林奚……
云华……
顶着两人无语的眼神，他呐呐地挠了挠头：“云大哥，你到底想找什么直说成不成？”
云华的目光缓缓移向一旁，似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轻轻道：“舍心蛊！”
啪啦！
这是古奇英摔掉了手中杯子的声音。
咣当！
这是他跳起来狼狈撞到桌角的声音！
“云华！你是不是疯了！”古奇英脸上一片惊怒，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古叔……”林奚从未见他如此生气过，哪怕当年他赶到平安京知道母亲将死时也未暴怒至此。
这舍心蛊又是什么？
古奇英听到林奚的声音，闭了闭双眼，勉强找回一丝神智，冷声道：“林奚，你先回房去。”
林奚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问什么，只默默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厅中只剩下云华与古奇英两人，一时之间，却无人说话，只有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云华，我就当我听错了，”古奇英脸上肃杀一片，语气不再如方才般暴怒，反而诡异地平静，他沉沉地目光落到了云华身上，“出了这个门，你也将这三个字给我从脑子里抠出来，否则，莫怪我不念朋友之义。”
话说的极为难听，往日旁人若是敢与云华这般叫嚣，早被他怼得怀疑人生了，可今日他却恍若无闻，只轻声道：“你没听错，我也没法忘。”
云华也觉得自己疯了，自从舍心蛊这三个字出现在他脑海中，他便也如同中了蛊一般，心中的念头便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古奇英眼中杀机迸出，“别逼我杀你！”
云华仍是不肯看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古奇英听的，
“我要这东西是救命的……”他像是想要说服自己一般，又提高了声音道：“是要救命的！”
“去你娘的救命！”
古奇英终于暴怒出手，一记狂放的掌风直接轰向了云华，云华也不再多言，起身迎战，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就这般打到了一处。
苍澜院中顿起一片暴烈之声，直打的天翻地覆！
一直守在院门外林奚转身便向后山飞纵而去，为今之计，也只能搬救兵了。
良久之后，打斗声渐止，厅中已是一片狼籍，连处落脚地都没有。
古奇英半靠在垮了一半的木门上，被大胡子盖了大半的脸上青青紫紫好不热闹，他似是根本没有感觉到身上的巨痛，看向不远处和碎落的屏风躺在一处的云华。
“云华，”他声调中毫无起伏，似是一时失了所有的情绪，只有漠然，“舍心蛊是什么，你身为神农谷的人，应当比谁都清楚，你如今起了这等心思，便已是该死！”
“我只是想救人，”
云华仰面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梁下的灯架中一滴一滴落下烛泪的数只半残红烛，就像看到了妙妙快要走到尽头的小命，“除了舍心蛊，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古奇英怒极反笑：“死万人而活一人，这是救人吗？无论是你还是那个被救的人，这都是万死莫赎的罪孽！”
他心中已是怒极，眼中却是一片悲凉，他的师门，因蛊而兴，亦因蛊而亡。
他们赔上了满门人的性命却还是斩不断世人的贪念与妄想，如今，就连一心济世救人的神农谷，都逃不过。
真是可笑啊……可笑至极！
古奇英心如死灰，“你知道，那东西为何叫舍心蛊吗？”
舍心舍心……
也只有舍去人心，泯灭人性，投身鬼域的厉鬼才能炼出这等邪物。
以活人血肉为皿，百蛊入体，历九九八十一日，十不存一，最后不死者是为活蛊，而后集一万活蛊互食，最后从那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即为舍心蛊。
得种舍心蛊者，蛊不灭，人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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