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樊静九一个健步跨过了门槛，两三步就蹲在了聂云旁。聂云已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樊静九从怀中掏出一张湿透的手帕，捂上聂云的口鼻，小心地摸了下聂云身上微微泛着的红光，并无伤害，她发现，这光似乎是由聂云胸口处的某件物品发出的，难道是什么护心的宝物？

        不容多想，樊静九揽住聂云的胳膊说：“快走，上面的梁快塌了。”便扶着聂云要出去，聂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我使不上劲，腿软。”

        樊静九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护身符微弱的金光笼罩在两人身上，在符咒的保护下，两人安全地穿过了大院和山门，下了几步台阶，护身符的功效也刚好殆尽，聂云身上的红光也已然不见了。樊静九隐约听见一些高声说话的声音，不时还听见一两声叫喊。

        “太好了，是不是有人来救援了？”樊静九看向怀中的聂云。

        聂云却轻轻拉着她衣衫，道：“别去，……我没事。”

        “可你……”

        虽然看起来之前有什么护心的宝物在聂云身上起了作用，但樊静九仍不敢掉以轻心，这个聂云，看起来就应该处于现代人常说的“亚健康”的状态，而那个宝物的作用也不知深浅，万一往后才发现烟雾中毒……

        再低头，看见聂云即便睁不开眼，始终还抱着画板不放，樊静九又想，这人这么宝贵她的画板，看来里面的东西对她极为珍贵，送到下面救援，或许人家不会那么珍惜，让她留在这里，她也许也不放心。

        “别去……”聂云皱着眉头，再次恳求道。

        樊静九又一次对自身的能力产生无奈。可惜，若是自己有法力，那便悄悄给她治了，现在，只能先去与师兄汇合了。

        她继续抱着聂云向与樊静五约定的青树走去，想到聂云好像始终没有说要下来，有些奇怪，按理说……

        “师妹！师父，小九她们来了。”青树底下，樊静五张望见樊静九和聂云的身影，就大声招呼着，挥舞着手臂。

        青树，是樊静九们小时候常在下玩的一棵大树，因常年四季青葱翠绿，且大而蔽日，距离道观不远，旁边又自成一圈小小的空地，少有其它杂树，所以常成为几个兄弟姊妹的嬉戏之地，久而久之，他们就以“青树”来特指这个小小的游戏场所。

        现在，这块地在火光和黑夜的映绘下，加之从道观中延伸出的猖獗浓烟，显得有些云迷雾罩，站在树下的两个身影也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樊静九加快了脚步，走在了德云观主和樊静五的跟前，“师父，师兄。”微微颔首致意后，她轻缓地将聂云放在草地上，并扶在一旁，抬起头看着德云观主，说：“师父，我好像听见下面救援人员的声音，但她不愿下去，可是这浓烟……而且，她的脚好像……”

        “聂云姑娘怎么了？”樊静五蹲下身来，“聂云姑娘，你没事吧。”

        “她没事的，”德云观主弯下身，轻轻地抚了抚聂云的的后背，“稍微休息下，就好。”

        樊静九见倚在肩上的聂云已渐渐平复了气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多谢德云观主，静九道姑，我……感觉好多了。”

        “你真的……”樊静九仍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不用了，小道姑，”聂云仍坚持地摆了摆头，“我感觉，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了，再休息下，就好了。”

        樊静九见她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能将她小心地靠在树干上，说：“那，你先休息下吧，一会儿有什么情况，再说。”

        聂云轻轻地点了点头，浅浅地呼了口气，说：“真的谢谢你，小道姑，我没事，你放心吧。”

        这时，德云观主站起向旁边的一丛密林迈开了步伐，说：“静九，静五，你们过来。”

        见师父好像有什么紧要的事要说，樊静五答应了声，跟了上去。

        樊静九俯下身，安抚地拍了拍聂云的肩膀，“你在这儿待着，我们一会儿就过来，有什么事，记得叫我。”聂云的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小九，快过来。”樊静五喊道。

        “来了。”樊静九应了一声，转身向他走去，走了两步，她仍觉得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看坐在树下的聂云，她像是生在大树底下，受到风雨的小白花一般，紧紧地依靠着树干坚实的躯干。

        走至一棵杨梅树下时，德云观主停下，转头看了看两个年轻弟子，他们的脸上一个凝重，一个恍然，他又稍稍仰望了下火仍未熄灭的道观，沉默良久，说：“静五，静九，道有兴废，数有盛衰。如今，既然已到了分别的时刻，那么各自，就此别过吧。”

        樊静五和樊静九皆是面露惊愕，即使料到道观毁后，会变得艰难，他们也未想到，就会这样分离。

        “可是，师父，这到底……”樊静五有些慌乱，且有些愤懑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德云观主只是平静地说：“静五，花荣草枯，人生物死，本就是世间常有的事态，有些事情，既不要去追究人为，也不要去探究辛秘，草落春生，人过留痕，随其自然，即可。”

        “可是师父！”

        “师兄，别说了。”樊静九按住樊静五激动向前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

        “师妹……”樊静五不解地回过头。

        樊静九继续摇了摇头，虽然眼中含有悲痛，但仍控制着心中的情绪，维持着脸上的镇定。她是在道观中、在师父的教诲中长大的，这里承载着她绝大多数的回忆，现在道观不明不白地被毁，她心中自然悲痛难忍，但看着师父一副不愿多言，保持缄默的模样，她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紧紧地按了下樊静五的胳膊，看向师父，问道：“师父，那您呢？您去哪儿？”

        “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么。我会先回宗门，然后，再决定去处。”

        “我们可以与您一起去么？”

        “不，”出乎意料地，德云观主说，“静五随我前往，静九，你另有要事。”

        “什么？”樊静五吃惊地说，“师父，小九要和我们分开吗？”

        听此，樊静九心中也是一惊，师父居然另有要事派给自己一个人吗？

        “没错，”德云观主抖动了下衣袖，从中取出了一块系着黑绳、形似同心圆的青玉，说，“静九，带着它，它会带着你，去找到你该保护的人。”

        樊静九从师父手上接过青玉，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德云观主的语气缓慢、沉着，带着一股不容她质疑的坚定。她该保护的人？如果是该利用这般法器才能找到的人，那么对方，也多半该是俗世以外的人，可是，俗世以外的人会需要像她这样的人保护吗？

        除非……，她看向旁边面若木鸡，正木愣愣地盯着青玉的樊静五，感受到她的视线，樊静五转过头来，瞪大眼睛，说：“师妹，你看我干吗？我又不跟你一起去。”而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我很差劲吗？”

        差不差劲你没数吗？樊静九转回头，并不回答他。“师父，能告诉我，是怎样的人吗？”

        “到时，你便知了。”

        “那……任务期限呢？我什么时候来找您？”

        “你不必来找我，时机到了，我自会来。至于这项任务，到时，是去是留，你自会做出判断。”

        “啊？就是说，师妹要和我们分别很久了？”樊静五大叫道，“师父，我不明白，这倒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不能告诉师妹，她保护的是什么人啊？这样她不是要花很长时间去找吗？万一，这期间，那人死了呢？”

        “师兄！”见樊静五说话愈发离谱，樊静九喝住他。

        “的确有这个可能，”德云观主点头，神情淡定地摸了摸胡须，“所以，静九，你还是快出发吧。”

        “啊……”樊静五一时无言，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又呐呐地闭上。

        樊静九沉默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青玉，远处的火光还在不断地闪烁，但已稍许式微，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接受的，是什么样的使命。往回看，她的二十年皆是围绕着道观，她所有的一切，追根究底，都是来源于师父、来源于师姐和师兄。然而，往前看，她将来的一切，很可能都要与这一块玉相联结了，这是她与师父、与姊妹分离的开始，也将是她独立的开始。二十年来，她从没离开过德云观主，但今天，几乎是肯定地，她就要离开了。

        一些疑似呼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吗？有人吗？”声音越来越大，也越发清晰起来。

        “救援人员来了！”樊静五向林外张望道。

        救援？樊静九突然想起，那还坐在树下的聂云，立马跑了出去。

        可到了那块空地，她才发现，那个看似孱弱的身躯，早已不见踪影，而那几乎将道观夷为平地的大火，居然像是由人圈定般的，仅仅守在那里，丝毫未烧及旁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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