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草草

场面混乱，阻碍了军队前行，便是有士卒想要上前把人赶开，立刻便有人满脸鼻涕眼泪哭诉：“难道你们家中便无亲人了？无端端得此无妄之灾，还不许人哭一声了？”

        若说无妄之灾，倒也不能全然算上，若无那人犯上在先，也不会被砍了头，但梁帝这般降罪于老人幼儿，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般一迟疑，便等于纵容，百姓们群情激愤，不知何时那一老一少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梁帝勃然大怒，令人赶开。

        便是出征，也是算好了吉时的，如此耽搁下去，就误了吉时。

        普通士兵对百姓们心存不忍，但御林军却不管那么多，反正人群之中也不可能有他们的亲眷。

        所以他们干脆亮出了雪亮的佩刀，大步向前，有那不肯躲开的百姓立刻血溅当场。

        若是推推搡搡咒骂几句，百姓们是不惧的，但一见了血光，大家就全都害怕起来，可是想要逃走又不是那么容易，实在是人群过于拥挤，想要转身都困难。

        一时之间哭爹骂娘之声不绝于耳。

        梁帝被吵得脑仁儿突突直跳，两只眼睛里要喷火。

        百姓这样慌张逃走，不免有人跌倒，但这样的混乱，跌倒之后便爬不起来，便有不少人死于踩踏，这其中也有部分士兵。

        哭号之声越发响亮，不知何时一只断手砸到了梁帝怀里，虽然见惯了腥风血雨，但这样直面断肢，于梁帝还是头一遭。

        那样血淋淋的模样——

        再加上连日不能安睡，今日又屡逢变故，梁帝大叫一声，差点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幸而身边服侍的太监极有眼色，及时将人托住。

        出师未捷帝王病，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御驾亲征，自然也就草草收尾了。

        看到皇帝落马，百姓们心知不好，也没心思再在这里闹下去了，一哄而散。

        而陡闻变故的将士们也忘了去阻拦，不多时百姓们走得干干净净，便是先前不幸了的也都被拖走了，留在地上的狼藉之中，残存的便是身穿铠甲的军卒，只是衣衫也不齐整了，尤其是靴子和身上带着的干粮，全都不翼而飞。

        但此时此刻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何况，诚如人群中有人哄嚷的那般，法不责众，前来闹事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难道还能一一问责？

        毕竟细究起来，也很难评判是非对错。

        听闻梁帝出事，太子率领文武百官匆匆自皇城内迎了出来，把人匆匆接入皇宫，命太医诊治。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被召了过去。

        但梁帝一直昏迷未醒，次日醒来的时候，口眼歪斜，涎水直流，喉间咯咯作响，却发不出连贯声音，——他，中风了！

        其实梁帝中风并非没有征兆，只是太医们不敢妄自用药，——看出来又如何，万一出现什么偏差，别说他们，便是自己全家老小也要跟着掉脑袋！

        太子被请出去主持大局，——御驾不能亲征了，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

        皇后倒是在呢，只是一介女流，直至掩面哭泣，一点主意也没有。

        如今梁帝确诊了中风，而且太医会诊得出的结论是痊愈的机会十分渺茫，皇后却又坚强起来，擦干了眼泪，命人去请太子，连同六部九卿、宗室皇亲也都来到御榻前。

        皇后坐在梁帝身边，一只手还握着梁帝抖个不停的手，她满面悲戚，“众卿，你们爷看到了，如今陛下这般……怕是不能再临朝理政了。

        “太子身为国之储君，当朝理政是理所当然的事。如今，我们要商讨的便是，陛下这般——”

        她侧身，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梁帝如今的模样。

        梁帝五官几乎都扭曲了，歪斜的嘴角边不断有涎水流下，皇后在他嘴边垫了一块手帕，如今已经湿透了。

        且梁帝眼珠浑浊，明显神志都不清醒。

        进来之前早有那心中有成算的拉着太医匆匆问了几句，知道梁帝根本就不可能痊愈了。

        何况中风的人大家也不是没见过，像梁帝这样严重的，一般拖延不了三两年便会驾鹤西去……

        很多大臣已经跪下行礼，“请皇后娘娘恩准，事急从权，国不可一日无君，当请太子殿下即日继承大统。”

        太子急的满头大汗，“父皇如今病重，孤如何有心思……”

        “皇儿！”皇后满面威严，“你当诸卿这样是为了你？他们是为了天下苍生！如今天下是个怎生模样，别人不知，你还不知？

        “你父皇如今这般模样，无法临朝理事，母后又是一介女流，难道你这个太子只是摆着好看的？”

        太子嗫嚅道：“即便如此，也不是非要立刻继位吧？”

        皇后凄然一笑，“你来看看你父皇，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指望这你父皇来给你下即位诏书不成？”

        顿了顿，她又垂眸伤心地道：“难道母后就不盼着你父皇早日康复，但……这病又岂是人力可为？”

        太子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转头又问太医。

        太医们还唯唯诺诺不敢说实话。

        皇后淡淡地一眼扫过来，“实话实说，恕你们无罪。”

        太医院掌院这才结结巴巴回话：“回娘娘，回殿下，陛下这病来势汹汹，臣等无用，无力回天，只能好好调养，以期……以期……陛下延寿数年。”

        皇后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太子咬了咬唇，在御榻前跪了下来，“但凭母后做主！”

        于是皇后亲手拿着梁帝的手在翰林院拟写的传位诏书上盖了玉玺，太子梁世均便这样匆匆继承了皇位。尊梁昊为太上皇，皇后为太后。

        新君继位，立刻撤销了讨伐桃源的举动，张贴榜文昭告天下，并且派人去和桃源修好。着手安排人平抑物价。

        薛林二人很快便得到了消息，都问当当道人：“难道梁帝病倒也在先生算中？”

        当当道人摆了摆手，问道：“司马润身负血海深仇，你们觉得，他会吃下这个哑巴亏？”

        两人这才恍然，原来梁帝中风并不是意外，而是司马润算计的。

        当当道人叹了口气，“你们也不要因为此时，便对他产生偏见，他这样做，实在也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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