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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心伤


  挂了电话的安然狠狠地叹口气,刚还泛着温柔的眼眸里,射出狠毒的光,一张挂满寒冰的脸朝着房间一角的那个人轻轻摇了摇。
  “那就再加把柴,把火烧旺一点。”那人沉着脸,低声地说。
  海边城市就是这样,进入雨季雨水总是说来就来,一旦下起来就伴随着电闪雷鸣。
  晚饭和贱贱吵架的安吉,赌气不去找顾北生,她知道他们一定在一起商量办法,网上事件发展到那一步,让她总是放心不下。
  看着握在手中的手机,安吉右手几番犹豫,终于点下,让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的不闻不问,真的很难。即使拼命控制不拿手机,但心里仍有根线牵着,总有一个声音在小声的逼逼,‘事情怎样了,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拿着的手机有些颤抖,点开新闻,没有期望中的平息,更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瞄一眼底下的评论,“小妖精”、“恶心,去死!”一溜排下,吓得安吉赶紧退出,生怕再看到更恶毒的话来。
  心脏“咚咚咚”地跳的她发慌,手捂上胸口想起刚才的照片,美食与家人有让人平静的功效。
  白嫩细长的手指点开图库,一张张笑脸在指间划动,莜的在某张停住。那是上午在安然乐谱中拍的那张纸,把照片放大仔细察看,安吉的唇慢慢抿紧,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拍书中夹的乐谱时,只是因为纸上面带有sa乐团的logo图标,内容没细看。现在看来这曲子自己还非常熟悉,就是那首安然在S大校庆上弹的曲子,上半部分自己也曾弹奏过。
  记得顾北生问过她,她说这曲子是她自己创作的。
  没上过S大的安然,怎么在印有S大图标的纸张上创作?
  安吉有些纳闷,看着照片出神,写有乐谱的纸张像是从哪里撕下来的,边缘有些不齐。忽然灵光一闪,把笔记本捧过来,翻到缺掉的那几页,惊讶地发现,与笔记本非常一致,连豁口都完美的契合。
  是...安然占据了自己作品?一个念头蹿进安吉脑中。
  随即又想着,也许那时候安然以为自己不在了,收拾遗物时看到曲子还不错,就把后半部分完成后以她的名义演奏了。
  这理由也说得过去。
  只是,只是...
  自己回来这么久,至少稍稍解释一下,自己也不会多说什么,必竟失踪了一年多,大家都以为自己死了。
  难道忘记了?一定是这样。
  安吉安慰自己地想着,劲量往好的方向想,有家人在身边的感觉太好了。虽然舅舅舅妈对她不太亲热,但中秋节那种阖家团圆的围坐一堂,安吉非常喜欢。
  安吉仰面躺在床上,把双臂展开,看着屋顶上的吸顶灯发呆。
  如果是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吃饭,那该是多么幸福!安吉忍不住遐想,转而想到自己身世,妈妈不在了,爸爸也不知在哪里,快乐的心情瞬间跌进深渊。
  安吉自怨自艾地心疼自己,唿地从床上坐起来。不论怎样,她要弄清自己身世,自己为何这么凄惨地活着。
  贱贱洗完澡直接去了书房,带着一身清爽的清冽檀香。
  顾北生看他一眼,“要不要吃点东西?”
  贱贱摇头,径直走到书桌前,抓起鼠标一阵划动,面色严肃的低声说道,“热搜第一?这么快?”
  顾北生没有说话,他也注意到文章的转发量惊人。
  贱贱盯着电脑出神,喃喃的说道,“转发的太快了,不应该啊。”
  “对,连评论都热的烫手,一边倒的把安吉骂得狗血淋头。”顾北生看着他,接过话说。
  “安吉没什么名气,就算之前跟薛子骏合作过一段时间,知道她的人也是在国外。国内她就是你的助理,顶多算是你暧昧不清的情人,不应该引起引起这么高的热度。”
  贱贱一手撑着下巴,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低低的自言自语,又想了想说道,“你把昨晚的情况详细给我讲讲。”
  顾北生就从高越强来接安吉开始讲起,一家人融洽地吃饭,然后安吉和高越强出去散步仔细说了一遍。
  “你没一块去是被安然爸爸妈妈拉着说话,这么说她爸妈很喜欢你?”贱贱盯着顾北生问。
  顾北生有些尴尬的挠头,回答道,“应该...是的吧,我们挺谈的来,我没想到她妈妈上大学时,学的也是音乐专业。”
  贱贱点点,沉思,低垂着眼眸陷入思考,稍后又问,“那么安吉散完步后,一个人回家,并且心情平静?”
  “是的,所以我相信安吉。如果真像照片中说的那样,那她回去后应该神彩飞扬,而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顶多...”顾北生说了一半停下,像在思考是不是应该继续说下去。
  “什么?”这剩下的半句勾起了贱贱的好奇,此时他就像个侦探,不放过一丝线索。
  “我猜测是高越强昨天向安吉说了什么表白之类的话,所以才有那样的亲密动作,但结果安吉拒绝了,”
  顾北生细致的观察和丝丝入扣的逻辑推理十分有道理,贱贱也忍不住点头同意。
  “高越强不是安吉的表哥吗?怎么会对安吉有这种想法?”平时顾北生和安吉跟高越强兄妹聚会时,贱贱并不参加,顶多见面打个招呼,所以对他们的的关系并不十分了解。
  “他是安然舅舅家的孩子,跟安吉没血缘关系,也就是跟着安然一起叫表哥。”
  早就从高越强的眼神里看到不对劲,只到在机场里他肆无忌惮地亲密搂着安吉的腰开始,才让顾北生对他高度提防,不然也不会绞尽脑汁的跟着一起过中秋节。
  “哦...”贱贱长长地拉长尾音,心中暗暗盘算,以安然父母的想法,找到顾北生这么优秀的乘龙快婿,再让安吉和高越强结合,这一家子人类高质量基因聚到一起,那简直是强强联手啊。
  心里这么想,嘴上没敢说,他知道一说顾北生一定马上翻脸。
  但是整个过程听下来,就是一次单纯的家庭聚会,怎么会有有心人拍到那种照片来攻击安吉呢?
  难道只是碰巧、意外?
  书房里的灯亮到临晨三点,两人才各自休息。
  “咚咚咚...”顾北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困倦地翻个身,用被子捂着耳朵想再次睡去。
  昨晚和贱贱关注有关安吉新闻的网上动态,虽然是傍晚才发的新闻,但夜里的变化会非常大。如果有其他更大事件吸引人们注意,这件事就会雷声大雨点小的悄悄翻篇,但一直到临晨三点数据还是一直往上蹿,气得顾北生关了电脑去睡觉。
  但那里睡的着,天快亮时方迷糊着睡去。
  “顾先生,快醒醒...”
  门外再次传来许姐焦急的声音,顾北生叹口气,只能无奈的起床,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干嘛?”顾北生打开门,眼睛实在是有些睁不开。
  “不好了,安吉不在了。”门外的许姐惊慌失措地看着顾北生。
  “什么?”顾北生一下给吓醒了,刚还睁不开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瞪着许姐问。
  看到顾北生的样子,许姐意识到自己口误,“哦...是...是...”偏着头想了一下,才说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词语,“离家出走了,对,离家出走。”
  顾北生长出一口气,把吊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说道:“到底怎么回事,许姐你慢慢说。”
  “哦,是这样...我想着昨晚你们都没吃饭,早早地就起来把饭做好了。去房间喊安吉,发现她不在屋,房间整整齐齐的像没睡过,床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一看才知道她走了。”
  不等许姐说完,顾北生已推开她直奔安吉房间,床上果然有个笔记本,上面是安吉娟秀的字体:
  “北生,看到这封留言,希望没有太惊讶。
  网上的新闻我很抱歉,我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拒绝了一段不需要的感情,结果就成了说不清的绯闻事件,还对你造成负面影响。在你身边一直给你惹麻烦,想起来为你工作期间,真的没少拖累你。
  回来这么久,陆续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脑子里很乱,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
  我不想这样,总是糊理糊涂的被动面对,我要尽快把忘掉的一切重新想起来。
  所以,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找我,我只想出去走走,一个人静静。”
  “安吉,”顾北生脸色陡的一变,大喊着冲回房间给安吉打电话,电话里传出‘嘟嘟嘟’的茫音,反复拨了几次都是如此,才悻悻地放下。
  “啊...”贱贱打着哈欠出现在门口,睡眼惺松地眯着一只眼,沙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地震了?”
  “你起来太好了,”顾北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把贱贱拉进房中,把安吉的笔记本塞到他手中。
  贱贱皱眉低头看了二遍,再看向一脸焦急的顾北生时,眼里的睡意已明显减少,“你别着急,她也说了只是出去走走,不会有事的。”
  “怎么可能不着急?她手机关机,联系不上,会不会遇到危险?”
  “她要去哪里跟我说啊,我陪着她去,这样一个人出去多让人担心。”
  “她那么漂亮,又单纯,被人骗怎么办?”
  “出去走走会不会就是个愰子,她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顾北生越想越担心,急得团团转,恨不得马上报警,贱贱赶紧拉住他安慰,“冷静,冷静,听我说...你到底是担心她被人骗,还是担心你被她骗?”
  什么?失去理智的顾北生一时没听懂张健的话。
  “别紧张,好吗?想想之前在国外失踪,她失忆的情况下,都能活的好好的。现在在国内治安很好,记忆也恢复了一部分,有什么问题?”
  “而且,安吉还是sa大毕业的硕士高材生,再单纯智商还是在线的,对不对?”
  “所以,不要担心,她不傻,只是想出去走走,过几天就回来了,ok?”
  张健笃定的眼神以及合理的分析,给了顾北生信心,让他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许姐把前一天没吃的龙虾做成了海鲜粥,味道极鲜。
  饿了一夜的贱贱胃口很好,就着粥还吃了一蝶了被煎得金灿灿的煎饺,坐在对面的顾北生则吃的食不甘味。
  吃完早饭,两人再次来到书房,顾北生有些心不在焉,对于电脑上刷新的数据也没有反应。
  “咦?”坐在电脑前的张健轻轻发出一声疑问,鼠标快速的滚动。
  “北生,你看,”张健轻声喊道,“昨天的那篇文章已退出热搜,但今天早上又有二篇文章写安吉,写的非常详细...”
  顾北生站到书桌前,无精打彩地看着电脑,看着看着本就阴沉的脸更如黑炭一般,一双眸子射出冷凌的光,继而一拍桌子,低吼道:“胡说八道。”
  文章里把安吉写的不堪入目,妥妥的没有节操的拜金女。
  从美国的迈克,再到顾北生,回国后又与某演艺公司老板高某暧昧不清,一步步的把安吉形象树立成心思缜密,想上位的心机女。而且写作手法也十分巧妙,让人看完自然就形成了这样的看法。
  文章底下的评论更是疯狂,不明真相的网民把安吉骂得一文不值,只差再踏上几脚,踩进土里。
  “我要告这几个混蛋,他们有什么权利这样污蔑安吉,这个‘三点水.’和‘石头里的鸡蛋.’我要让他们统统为他们的不负责任买单。”顾北生在书房里恨恨的咒骂,像只困兽似的来回走动。
  吃饱后的张健比较冷静,他皱着眉陷入沉思,半晌才犹豫着说,“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中秋节的家庭聚会,怎么招来了‘三点水’的关注,还让他拍到那么便于发挥的照片?”
  “今天这两篇文章的作者又是怎么知道安吉的过去,如果只是写你和高越强也就算了,连迈克都知道,这就太奇怪了。迈克的事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这个‘石头里的鸡蛋.’是从何而知?”
  “安吉不是名人,被搜上热搜也是蹭了你的热度,这么高的转发和评论,像有人在操作,雇佣了水军,故意针对安吉,你觉得是这样吗?”
  “但是安吉回国时间不长,认识的人有限,得罪的人更是没有,谁会恨她这么狠?难道是小时候有什么仇人?”贱贱抽丝剥茧的一点点分析。
  贱贱的话一下令顾北生站住,他愣愣地重复着,“故意,针对?”说完眼睛一亮,立刻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稍后又颓然的放下。
  “怎么了?”贱贱盯着他问。
  “还记得在S大和SA乐团出现的神秘女人吗?她对安吉情况特别熟悉,而且迈克的事她应该也知道。之前她就一直阻挠安吉查出真想,你说这次的事会不会又是她干的?”
  贱贱把前后事情捋了捋,点头,“你这么说还真是...如果真是她的话,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伤害安吉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是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真想当面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安吉?但是从迈克那里得到的联系电话,回国后我也经常打,总是关机。”
  “没关系,我有办法,我有几个朋友对这类调查的事特别在行,我们就从这几篇文章的作者入手,把背后指使的人挖出来。”贱贱信心十足的说。
  一周后的傍晚,安吉回来了,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掉了魂一般,进门就把自己关到房中。
  “怎么样?”听到消息的贱贱从外面赶回来,看到站在安吉门外急得团团转的顾北生问。见他摇头,贱贱干脆把他拉进书房,劝道:“不要太担心,人回来就好,那件事慢慢就
  过去了。”
  贱贱说的还是网络上攻击安吉的文章,经过这一周的更迭,这次风波已烟消云散,但读
  者对安吉的误会不会轻易消失。
  “还没有查出幕后黑手?”
  “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再等等。”
  “那个神秘女人呢?”顾北生对这个更关注,总觉得这女人就在他们周围,像个幽灵一样的围着他们打转。
  贱贱遗憾摇头,没有一点头绪。
  回到家的安吉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传来顾北生试探的声音,“安吉,睡好了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安吉没有说话,稍后又有声音传来,“要不把午饭给你送到房间?”
  安吉翻个身,身体蜷成一团,双臂抱在胸前,想起前几天的遭遇,泪水忍不住顺着鼻梁流下。
  网上事件的次日临晨,东方刚露出一点天光,整个世界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安吉背上双肩包就出门了。
  寂静的清晨有些清冷,路上少有行人,偶尔有一二个健身的大爷走过,向她投来好奇的一瞥。
  对于这次外出,安吉没有预谋,也没有目标,看着照片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后忽然就有了出走的想法。
  走在路上,微凉的风吹到身上,她才惊觉,去哪里?
  管它呢,走到哪儿算儿。安吉无所谓的想着,就算天亮了再回去,这会儿也想就这么走着。
  路上健身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迎面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女孩跑步过来,旁边跟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两人朝气蓬勃的焕发着生机。
  安吉站在路边,眼含羡慕的看他们从跟前经过。
  同时心里悲哀地想,人跟人不能比,有的人生来就在蜜罐中,有父母疼爱,幸福的长大。而自己从哪儿来,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糊理糊涂的过了这么多年。
  如果我也有爸爸妈妈该多好,跟妈妈撒娇,跟爸爸赖皮,也能跟他们蛮不讲理的吵架,那该是种什么感觉?安吉像个小孩子似的满怀憧憬着想。
  但马上她就消极的想到,自己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继而这消极转为不甘,秦姨告诉她妈妈不在了,那爸爸呢?
  爸爸是谁?在哪儿?知不知道有她这个女儿存在?这些年有没有想过她、爱过她?
  一个个突然冒出的问题,冲击着安吉大脑,让她从没有此刻这般强烈地想知道自己身世,随之而来决定,这一切只有找到小姨才能知道答案。
  那就去妈妈的故乡,也许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说走就走,安吉到那个百公里以外的村子时,已是下午时分,如果不是包车方便,恐怕要到晚上才能到。
  站在村口,看着村里一排排的小楼,安吉有些茫然,这里就是妈妈出生的地方,她在这里上学,长大,与同伴嬉戏...现在却已阴阳两隔,孤独的长眠于地下。
  安吉踌躇着迈步,这次能找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吗?如果又是一无所获,自己又该到那里去寻找。
  寻找并不顺利,在村子里转了一个下午,问的口干舌燥,所有人都警惕的看着她摇头,眼看着天渐渐黑下来,安吉仍是一筹莫展。
  不知道怎么才好的安吉只好在一个小商店门口坐下,敲着酸疼的腿考虑晚上的住处。
  “姑娘,你找的那个安亚琴欠你钱了?”闲着没事的商店老板娘,跟她闲聊。
  “没有,她是我一个亲人,很多年没见了,我想找她。”安吉老实地回答。
  “你也不早说,”老板娘看来也是个热心人,“你这样问是找不到人的,别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人告诉你。”
  “为什么?”安吉不懂其中玄机。
  “你不知道,这些年村里的青壮年都出去打工,有的在外面欠了钱,被人追债追到家里来了,闹得不成样子,所以现在村里再有打听人的,大家都说不知道。”
  哦,原来如此,安吉这才明白大家为啥那种警惕的眼神看她。
  “哪我应该怎么才能打听到?”安吉懊悔浪费了一下午时间,好在现在找到方法。
  “要我说,你找村委会最简单,现在村里人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大部分人都出去打工,年轻点的连名都不知道,只有村委会里有名单。”
  安吉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最简单快捷,可惜之前没想到。
  看看天色已晚,安吉在村办招待所住下。好在现在到处发展旅游业,村里的配套设施齐全,虽说条件简陋,但好在解决了安吉的睡觉问题,不然还真是有些麻烦。
  第二天一早,安吉就去了村委会。本以为村长是个老头,结果竟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
  没有想像中顺利,经过一番波折,村长从电脑上抄下来一串数字给她,“这个电话号码应该是你要找的人,但不是安亚琴,而是楚亚琴,你打电话时再核实清楚。”
  安吉脑子里‘嗡’的一声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地接过字条,呆呆地走出村委会。
  原来是姓楚,难怪找不到安亚琴...那...自己是随了母姓?可为什么舅舅姓‘安’呢?
  这一个又一个问题像一团乱麻,把安吉的脑子搅成一锅粥,越搅越糊涂。
  安吉在村委会外的台阶上足足坐了半小时,也没有从这团乱麻理出头绪来,最终还是犹豫着拿出手机。
  纸条上那一串数字,像是有什么魔力吸引着安吉,让她想立刻打过去问个清楚,但同时心里又有些害怕,害怕打不通、停机、或是有什么可怕的消息在电话那端等待她。
  “嘟...嘟...”随着长长的电话音响起,安吉的心不自觉的揪成一团,连跳动都有些失了平稳,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喂,”电话里忽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您好...”分明在等着接通,但接通的一刹那安吉还是有些慌乱,声音里透着紧张。
  “你好,哪位?”对方礼貌地问。
  “请问...你是楚亚琴吗?我是...是...楚绯...”虽然紧张的心快跳出来,安吉仍简短地介绍自己,这个名字应该更让对方熟悉。
  安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跟薛子骏上台表演时,面对舞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她都没有这般的紧张。
  “楚绯?”对方重复一遍,马上警惕地追问,“哪个楚绯”
  “那个跟安世学一块长大的...楚绯。”
  “楚绯!!!”电话里的声音十分震惊,声音陡然变得尖厉。
  “真得是你?你不是...不是...已经...”楚亚琴声音有些哽咽。
  “我没死,”安吉知道对方没的意思,解释着说,“只是出了意外,大家以为我死了。”
  “小绯...”楚亚琴控制不住情绪,忽然对着电话一声悲慽的呼唤,接着便是抑制不住的哭泣。
  电话里女人瞬间激动的声音,让安吉动容。
  心底深处涌上暖意,远隔千里之外的亲人,对她的心痛和思念,通过这看不见的声波传递过来,通过一根根神经,汇聚到心田,在那里堆积出一种叫亲情的感情。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关心她,爱着她!
  听着一声声呼唤,安吉泪流满面。
  ...
  下午,安吉买了些扫墓用品,向村后走去。
  上午小姨因为太激动,一直在电话里哭个不停,只是重复着对不起,辜负了她妈妈对自己的嘱托。
  只到安吉提出见面,她才稍稍止住哭声,电话临挂断前,嘱咐安吉去看看她妈妈,“她等了你二十多年,你一定要去看看她,告诉她你长大了...”
  安吉心情悲切的走着,虽然早就知道妈妈不在人世,她还是常常忍不住的思念。
  眼前仿佛看见妈妈站在村口,望眼欲穿地看着回家的路,等待着她归来的身影。如果妈妈还活着,一定是这般地盼着她回家,一定像她羡慕的同学妈妈那样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拉着手看她是不是又瘦了。
  想到此,安吉唇角就忍不住的上翘,泪水却模糊了眼眶。
  现在她马上就能看到日夜思念的妈妈了。
  风轻轻地吹着,山坡上泛黄的小草悠悠地歪向一旁,树上的黄叶随着秋风的吹拂飘荡着落下,天地间一派萧瑟景象。
  按着小姨的指引,安吉终于在小路旁看到一座孤独的坟莹。那个小小的土包只微微比平地高出少许,如果不是前面立着一块墓碑,几乎都看不出它还原来的样子。
  安吉走过去,注视着墓碑上的字,第一次看到妈妈的名字,楚亚梅。
  原来这就是妈妈的名字,这个名字就是妈妈。
  “妈”,随着一声悲痛的呼喊,安吉眼泪奔涌而出。
  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妈妈的样子安吉一点也不记得,但仅仅这一声“妈”,就仿佛把安吉埋藏在心里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导引出来,令她跪坐在墓碑旁失声痛哭。
  ...
  上海,某宾馆。
  安吉在房间里焦急地等着,和小姨见面的时间渐渐临近,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咚咚咚,”安吉几乎是第一时间把门打开,门外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瞪大眼睛看着她,愣了片刻哀嚎一声把她搂进怀中。
  “是姐姐的小绯,和她当年长得一模一样...”良久楚亚琴松开拥抱,激动地拉着安吉上上下下的看,那眼睛、那眉毛、那嘴唇,还有那俏丽的小脸,活脱脱地犹如姐姐站在眼前。
  “没错...没错...”楚亚琴喃喃地说。
  来的路上她还在思量会不会是骗子,会不是是同名,当看到安吉的第一眼她就确定,这就是姐姐的孩子。
  一番唏嘘感叹,楚亚琴向安吉诉说了她的身世。
  姐姐楚亚梅,是家中的老大,由于妈妈去世早,从小就很懂事的她早早担起了家中重伤,课余时间总是帮着父亲干地里的活。
  高二那年父亲不幸去世,尽管高考成绩不错,只可惜家中拮据,她毅然放弃学业,全力攻读刚上高一的妹妹亚琴读书。
  上学跟亚梅要好的一位男同学安世学,是镇上的音乐才子,顺利考上一所音乐大学。家庭条件不好的他,上了大学更是捉襟见肘。
  亚梅便把打工赚到的钱一部分给妹妹,一部分全部给了安世学,自己则节俭的连一盒护手霜也不舍得买。
  这样过了几年,安世和亚梅的感情越来越好,一有假期就约着见面。日子很苦,但他们很幸福,两人商定等安世学研究生毕业就结婚。
  毕业最后一学期,安世学非常忙,他总是要写论文,很少去看亚梅。对此亚梅毫无怨言,她想着坚持完这最后几个月,等安世学毕业找到工作,他们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可是那一天那么遥远,总也等不来。
  只到有一天安世学来吞吞吐吐地告诉她,他想留校任教,校长的女儿可以帮助他...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
  亚梅偷偷去学校等他,在校门口看到那个漂亮女孩挽着安世学的胳膊,她的手和他一样嫩,一样白,再看看自己因为干活而变得粗糙的手,亚梅流着泪离开。
  安世学没有再来,亚梅也没去找他,一切平静的像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之后安世学闪电与校长女儿结了婚,这时候亚梅也发现怀孕了,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她只能暗暗流泪。
  听到姐姐被抛弃的亚琴要姐姐打掉孩子,并去找那个负心汉理论。亚琴拒绝了,她说这孩子是上天补偿给她的宝贝,她必须留下。
  就这样她坚持到临盆才回到家乡。生下孩子后,由于要一边带孩子,一边工作,她只能找那些又辛苦又低廉的活干,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转眼孩子三岁多,长期抑郁又积劳成疲的亚梅很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临终前她把孩子托付给妹妹亚梅,求她一定把孩子养大,好好疼她、爱她。
  亚梅含泪答应姐姐。
  但生活那有那么容易,一个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孩子,别人总以为她是单亲妈妈,这让她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
  这样过了一年多,屡屡在感情问题上受挫的亚琴,替孩子过了一个快乐的生日后,把孩子留给安世学,就悄悄地离开,从此再也没见过那个孩子。
  那孩子就是楚绯。
  震惊!安吉脑子一片空白,对于亚梅的痛哭忏悔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安世学是她爸爸?爸爸???
  不知道是这个陌生的词语狠狠地刺激了安吉,还是安世学的身份刺激了她,她脑子里‘嗡嗡’个不停,千百个蜜蜂在她脑子里嗡嗡着乱飞,让她不能思考,安静不下来。
  泪水不停地流,安吉捂着嘴巴不让哭声传出来。
  无情的真想像一记重锤,彻底把她打蒙,她不记得与小姨的分别,不记得怎么回的家,几天来人都是傻的,像在空中飘浮。
  这是知道真相后的第一次哭泣。
  安吉蜷缩成一团,手握拳重重地敲打着心脏的位置,那里像有一把刀在划,一刀一刀鲜血淋淋,令她痛到几乎窒息。
  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舅舅原来是爸爸,这个消息让她不能接受。
  小时候她那么渴望被爱,被关心,那怕只是一个充满疼爱的拥抱,对她来说都是奢望。
  眼前出现她常做的梦,梦中的她在游乐园里被一个陌生男人领走。男人的女儿不喜欢她,常常依偎在男人怀里,眼神不善地盯着她;放了幼儿园,每次男人都抱着女儿,而她只能孤零零地跟在后面,男人的女儿则抱着他的脖子冷冷地看着她;因为不知道她的出生日期,她也自然没过过生日,每次男人的女儿过完生日回来,会带一块吃剩的蛋糕给她,只当她也一块过了个生日...
  她只能默默接过蛋糕,谁叫她没有爸爸妈妈。
  安吉拼命压抑着抽泣声,任泪水打湿枕头。
  哭累了的安吉又昏昏睡去,熟睡中她感到头又疼又沉,像是陷在一片沼泽中,到处是迷雾,她努力挣扎...
  也许是在小姨告诉她身世的巨大刺激下,醒来后的安吉失去的记忆就这样奇迹般的恢复了。
  往事一幕幕像在电影一般在她眼前晃过,呵,她还真是可怜自己,她竟然在自己父亲身边寄人篱下般的长大。
  她一直奇怪,如果她如安吉和高越强说得那么幸福长大,怎么总是做那些凄惨的梦,现在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那些梦都是她过去生活的片断。
  心里的伤,这辈子都愈合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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