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妈的弦外之音

当我爸火急火燎地赶到泳馆时，我妈果然正在泳池边盯着圆圆的训练。
  见只有我妈一人，我爸这才松了口气。
  感觉到有人靠近，我妈扭头一看，惊诧地道，“唉，圆圆这才刚下水！”
  “你发那信息啥意思？”他也顾不得旁的，直言不讳。
  “啥信息？”
  “你想请教练吃饭，是真的？”
  “哦，那个呀！”她眼珠子一转，随即恢复平静。
  “还有啥没告诉我的？”
  “还有就是，”见他一脸严肃，她狡黠一笑，低声道，“想你啦！想早点见到你！”
  他瞬间嗤笑。
  习惯性地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却被她拒绝了。
  “众目睽睽的，千万别动手动脚！”
  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他便也不再坚持，只有多看她一会。
  “唉，你有没有觉得圆圆最近总是想偷懒？”我妈看到圆圆趴在泳池边和同伴撩水玩，低声问我爸。
  “孩子嘛，哪个不想玩！”我爸感慨道，“啥事都要劳逸结合！最近强度加大了些，孩子得慢慢适应！”
  “你是这么看的？”
  她用讶异的神情上下打量着我爸的镇定自若。
  我爸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遗留问题”亟待解决。
  “你说想请教练吃饭，难不成是为给圆圆定个啥错？”
  我妈这才低声道，“我就是看圆圆最近训练总想偷点懒。我担心是这个新教练镇不住这个顽皮猴，你跟子阔不好说，就由我来跟教练知会一下，千万别由着小孩子的性子来！”
  “是吗？”
  “唉，你不是说，正威回来了，你要跟他坐坐的吗！”
  “我没去！”
  “没去？为啥？”
  “人家下了班的时间都是阖家团圆的时候，我去算干嘛的？”
  “有你这个师父在，才应该算是真正的阖家团圆吧！”
  “没有师娘陪着，师父又算老几！”
  “人人可做师娘，只有师父才是徒弟心目中的柱石！”
  “你这是，又要气我了吗？”
  “你生气了？”
  “嗯！”
  “那就证明我说对了！”
  “啥逻辑？”
  “哈哈，我的逻辑！”
  他不由得喷笑，“我看你呀，气不死我你就不甘心！”
  “哎哟，人家只不过是陈述事实嘛！我宁愿气死自己都舍不得气你呀！”
  “住口！”他只差上手去捂住她的嘴巴了，“啥事都敢乱说！”
  她即刻转移话题，“哦，对了，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气饱了！”
  “这么容易就生气啊！”见他真的一脸怒色，她逗他道，“哎哟，老公，我错了，我真不是想气你！原谅我好不好？”
  语毕，还忍不住四下打量了一圈，却并无认识的身影落入视线范围。
  然而我爸却说，“圆圆叫呢！”
  的确是圆圆在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回去再跟你算账！”他仍不忘威胁。
  谁知，还没走到圆圆跟前，申教练就先迎了过来。
  我妈正在纠结要咋样开场白才好，却听申教练微笑着道，“叔叔好！阿姨好！”
  我爸上下打量着申佑真，啧啧着，“这块头不错！看来没一滴汗水是白流的呀！”
  我妈不由得一阵侧目，心中鄙夷我爸对小鲜肉的“垂涎三尺”。
  “以后还得麻烦叔叔继续给我指导呢！”申佑真也毫不吝啬地奉送对我爸的崇拜。
  见我妈的石化和诧异写满了脸，我爸这才得意地抓起她的手，郑重地介绍道，“老婆，这孩子叫佑真，是刚子的外甥！”
  谎言被人拆穿，我妈应该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羞臊感。与之同来的，是她那惊涛骇浪般奔涌而来的疑惑、设想、策略的坍塌与重建。
  “阿姨好！”
  “辛苦你了，申教练！”我妈也只能苦笑着回应。
  “阿姨，不介意的话，可以跟叔叔一样，叫我佑真！”
  看到自己老婆这样无措的神情，我爸非常满意。
  “佑真，你看圆圆最近训练咋样？有没有偷懒耍滑？你是专业的，叔叔相信你的点评！”
  “叔叔，圆圆一直是最认真的一个！魏教练也跟我详细交代过队员的大致情况！而且最近我还发现，圆圆训练特别专注、认真，对于新动作要领，掌握得也非常快！甚至比几个比她大的孩子还要快！子阔哥连给圆圆的奖品都选好了！”
  “是吗？”我爸的惊喜溢于言表。
  而我妈却不由自主地被自己亲手挖的沼泽地吸附着，只能静静地做工具人，一边聆听我爸与申佑真的谈话，一边在内心开始了对自己的攻伐。
  “看来凡事还真得有个周详的计划才成啊！我想要的是打草惊蛇，没想到惊出一条龙！”
  第一站就遭遇滑铁卢，这是我妈始料未及的，也是引起我爸警觉的开始。
  “老婆，你困了吗？”
  都躺下了，我妈还在默默总结着自己今天初战便败走麦城的原因，调整自己的“方针政策”。

  “哦，说话太多了，有点累！”
  “今儿都干嘛了？说了多少？”
  听到他这样问，她的灵感再度被激发，心中默默忖度着，“或许又是一条新出口呢！”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身边人好一阵，才悠然长叹道，“今天采访了一个粉丝……”
  “男的女的？”
  “二十出头的大姑娘！”
  “哦，都采访了哪些问题？”
  “她私信我说，‘你儿子长得帅，我想跟你儿子交往，你看可以吗？’”
  “那你咋说的？”
  “我就，就实话实说呀！”
  “咋样的实话实说？”
  “就是告诉她，我儿子的事情，由他爸做主！要是能确定恋爱关系的话，他爸的决定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但要是冲着他的颜值和身材，想要建立一些友情以上爱情未满的关系的话，我建议，还是不要的好！”
  “为啥？”
  在我妈的侧目中，我爸这才笑道，“我是说，人家姑娘只是提了这么个建议，能不能建立男女朋友关系，不得让人跟子阔接触接触才知道啊！”
  “那我问问子阔？”
  “这种事，能问吗？”他却反驳了。
  “那我就问你，遇到这样主动的女孩，男人是不是都秉持着绝不放过一个女人的原则，先试试看？等遇到合适的以后再换？”
  “我不一样！别把我扯进去！”
  “你哪儿不一样了？”
  “拜托，我年轻那会儿，像我这种单纯靠自身努力且成功了的，还比较稀缺。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人！”
  她心中不由得鄙夷起他的冠冕堂皇。
  “可是现在的孩子，不光要拼自身努力，还要拼家庭、拼父母！”
  “嗯！”她轻声回应。
  “子阔这么腼腆内向的性子，我怕他不懂女孩子心思再栽一个跟我一样的跟头，又怕他真的有啥问题，那，等我死后还有啥脸见洪家祖宗呀！”
  “男孩子一般都成熟得比较晚，你也别胡思乱想，啊！”
  “我有时候也忍不住想，是不是那年他被我给打坏了，从那之后就断了对异性的念头！”
  事态有点超出我妈的设想范畴，这是她始料不及的。
  她可从未见过我爸这幅失落的样儿，连忙收拾自己的天马行空，情不自禁地想要给他一个宽慰的拥抱。
  “别瞎想，孩子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你没看子阔最近都忙得没法按时吃饭嘛！”
  “没法按时吃饭？”他瞬间来了精神，“你咋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乐乐住院那晚上，你不是叫子阔过来嘛！”
  他思忖着点了点头。
  “圆圆说，子阔问家里有没啥吃的，说他没吃饭。最后，俩人去吃了顿烤肉！”
  我爸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笑啥？”
  “就那一次撞上了，你就以为他最近一直那样啊？”
  “我不是还没说完呢嘛！”
  “哦好好好，你说，说完！”
  “圆圆说，他们吃烤肉的时候，遇到子阔的朋友了，就一起聊天。子阔可能就说了自己最近的状态了吧！然后，圆圆还特地叮嘱我，让我最近多做些好吃的，最好能给他哥按时送过去！”
  “那你就给送了？咋不见你给我送回饭呢！”我爸的醋劲浓烈，充分证明他丝毫不认为我还是个孩子，不认为我也需要人照顾。
  我妈不禁白了他一眼，继续娓娓道来，“我第二天中午饭时间去学校了，想着请子阔一起在外面吃顿饭，可是子阔说他在体育场打比赛！封闭两天时间！”
  “是吗？”我爸讷讷着，“他都没说过这事！”
  “算时间，今天晚上应该回来了吧！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看孩子最近要不要帮忙！”
  “不管他！”在她的逼视之下，他才解释道，“等他自己说吧！要不然他会以为我们在监督他！”
  “会吗？”
  “这男孩吧，跟女孩儿不一样！女孩儿呢，我们多操点心是应该的，男孩儿，父母操心越多，他就越怂！我们只用管圆圆就行，不用管他！”
  摊上这样的亲爹，我真是“幸福”得后槽牙都要跳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我妈送圆圆去学校后就直接打电话说她中午请我吃饭！
  “妈，那，选个离我爸近的地儿吧！免得他来回跑！”我这爆棚的求生欲实在令我自己汗颜。
  “你爸说今天要开会，午饭吃工作餐！”
  “哦！”
  “你好好想想你现在最想吃啥，你来选地方！选好了发给我就成，我好提前过去！”
  我兴高采烈地奔赴而来，想着能够趁我爸不在的时候好好尽一番孝道，请我妈美美地吃一顿午饭。
  不成想，等我到达我订好的包厢时，看见的却不是我妈。
  “你，你咋在这儿？”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进来的就是我自己订的包厢。
  “我，”她的反应似乎并没我这般夸张，“我约了姐姐……哦不，婶儿一起吃午饭来着……”

  “子阔，你来啦！”我妈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妈，”我看了看我妈，再看看叶丽雅。
  “刚好小叶说她下午要去武馆核账，我想着都是亲戚，我也正好能跟你家亲戚攀攀关系，免得认不全亲戚再闹出笑话，丢的可能就不只是你爸的脸了！连你怕是也要受牵连呢！”
  “婶儿，你太客气了！”
  “唉，对了，小叶，我听说，你那个老板，也是亲戚？”
  “嗯，我老板是我大姑婆家的小儿子！财院毕业后就一直跟着大伟叔干的。后来自立门户了，也没断过合作！”
  “子阔，这个老板，你应该认识吧？”
  “嗯，松涛叔，我从小就认识的！”
  “他姓啥来着？”我妈问道，“我现在真是老了，记性太差了！你一说起这名字，我觉得我好像应该是见过的！”
  “他姓闻！”叶丽雅抢先回答。
  “新闻的‘闻’！”我忍不住补充。
  “新闻的‘闻’，哦，那就是闻一多的‘闻’呀！”我妈嗫嚅着。
  “嗯，对！”叶丽雅积极的回应着，并无半点之前的印迹。
  她习惯于把所有有关的听闻转化成她所熟悉的，“闻松涛，松涛阵阵，用这个‘闻’，简直太妙了！唉，小叶，是不是你们那儿的人都特会取名字呀！这些名字太好听了！我都想改名儿了！”
  看着她跟叶丽雅谈笑风生，我心中却是巨浪滔天！
  “子阔，等啥时候你爸有空了，让你爸可得好好请小叶吃顿好的！”
  “妈呀！”我心中已经叫苦不迭，“难道你就看不出来这个叶丽雅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你可别把你创作中的乌托邦世界原封不动地搬到现实中来呀！你可以不了解现实的男人，但你不应该不了解女人啊！还有，你不是一直都不相信现实中的男人对婚姻会忠诚嘛！连我这个亲儿子都不敢百分百保证我爸是一个绝对忠诚于婚姻的男人，你咋就敢这么大意地给他俩制造更多接触的机会呢？”
  席间，叶丽雅说的也只是一些有的没的，并没有再次主动提及我爸。
  我敢保证，这是一顿我一辈子都不敢再奢望的午饭。
  期间，我妈的电话不断。不是甘阿姨打过来的，就是同事打来的。
  总之，我妈一会儿出去接电话，一会儿去上洗手间。
  一顿饭下来，她总共用餐时长不足十分钟。
  更诡异的是，我妈每次出门前，总会殷切叮嘱叶丽雅，可以跟我好好聊聊。
  跟我好好聊聊？
  这话代表几个意思？
  直到后来，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妈应该是有她的弦外之音吧！但是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为了印证我的猜测，饭后，我专门送叶丽雅去武馆，同时，百般央求我妈与我们同去。
  “妈，我们就这么不打招呼去，给我爸一个惊喜，咋样？”
  “好啊！”我妈在顽童性子促使之下，欣然同意，却又不禁担忧道，“会不会让你爸觉得只有惊没有喜？”
  “不会的！”我宽慰她。
  与此同时，我心中忐忑不安。
  我要亲自出马，看看我妈到底是不是真的毫无察觉，再看看我爸到底有没有在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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