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justwe
山崎退，令人闻风丧胆的真选组监察，所到之处必将降临血雨腥风——在justwe工厂不期而遇时，他按着“雪村千鹤”的脑袋如是解释。
破旧厂房还算干净的室内，二人同样身着工人衣装，鬼鬼祟祟伏在流水线下，头顶传送带上流动着长相奇怪的商品零件，在工人们的组装下拼接成一个个扮相一言难尽的橙黄色玩偶。
听完山崎退的自我介绍，她心下沉重，思索着道:“明白了，就像闻见o味的苍——”
！！
下半句被猜出她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山崎退悲愤打断:“求你不要再说了！”
青年深呼吸规劝自己不要因为白痴生气，花了点时间平复心情，少女则从善如流将后面那个“蝇”字吞回肚里。
抬头扫视一圈忙忙碌碌秩序井然的工厂内部，她半信半疑改口:“我在这儿呆了半个月，没看见什么古怪的地方，你这么快就查到端倪了么。
最古怪的就是你好么！
山崎退心中腹诽，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如实回答:“暂时还没有。但是，八成和攘夷浪士脱不了干系。”
她面色立刻多云转晴，眉宇间毫不掩饰流露出几分欢喜:“啊，太好了，我工资还没结。”
“……”山崎退眼角抽搐，目视“雪村千鹤”站起来高高兴兴地去劳动。
这位姑娘挥洒勤劳的汗水，纤细动人明显不沾阳春水的手指飞快组装出一个又一个justwe。
她身旁的工人和她的手速不相上下，据其介绍，这人是她在这里结识的朋友，发型是罕见的银毛天然卷。
山崎退:“……”
很好。
他确实没有查到工厂老板的犯罪证据，但是他意外在这家满是浪人一看见就不正常的工厂里找到了两个失忆的傻子，概率小到他现在就想翘班出去买彩票。
更为巧合的是这两个都算得上他的熟人，想来都是因为脑袋不好使被工厂长当做苦力捡回来的，二人之间大概没什么交集，但不影响他们相谈甚欢，你一言我一语活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两人并肩而立，若不是穿着寒酸甚至有点……养眼？
山崎退公务在身可他由衷好奇万事屋的老板坂田银时和“雪村千鹤”这两个失忆症患者能有什么好聊的，出于监察的本能他支起耳朵偷听，只听见某位白色卷毛青年失去死鱼眼之后整个人竟显得无比正经，只听他一面飞快组装justwe一面侧过脑袋，对身旁稍矮一些的“雪村千鹤”深情道:
“请和我结婚。”
山崎退:“！！！”
旦那你在说什么啊旦那！
你们认识才几天！
他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是他高看了坂田银时这号人，果然失忆了也不会变得多正经！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夹带着隐隐一丝担忧，他压住站出去阻止二人交流的欲望接着竖起耳朵。
令他有些欣慰的是，“雪村千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坂田银时的追求，对不起他更想称之为雄性生物本能的求偶行为。
接着，只听少女大义凛然道:“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坂田银时黯然神伤，片刻后不甘心追问:“他是谁？”
山崎退满脑袋黑线，也想知道“他”是谁。一个失忆的人是如何在半个月内对某人情根深种的啊！
少女目光幽深:“肯o基老爷爷。”
山崎:……你只是想吃肯o基了吧！不要把这种情绪当做喜欢啊！这是畸形的爱啊！
可恶，他隐隐约约的遗憾感又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要听到什么大料了？！
坂田银时却痛心疾首:“我居然败给了一个快餐店的老头子！阿曈小姐，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到底有哪里好？”
女孩思索片刻，当然想不出快餐店的logo有哪里好，半晌，只是选择性宽慰道:“没关系，你可以加入我们。”
“……”
山崎退在心中吐血三升，呐喊:你们在说什么啊！！阿曈小姐！！
“太好了，”那边，坂田银时却一脸欣慰:“在下正有此意。”
好什么好啊！
山崎退深感疲惫，坂田银时接着道:“我有点怀念那里的巧克力芭菲。”
某少女点头:“是啊。”
原来是加入吃肯o基的队伍吗？！！你们忽然又变成了哪里来的好闺蜜啊！明明连自己姓谁名谁都不记得又是哪来的怀念啊旦那？失忆症患者的世界他不懂！
山崎退抽搐嘴角，却是松了口气，他一路听下来，心情起起伏伏心脏都不太好了。
更为悲剧的是，山崎退的心脏注定不能好了，因为这时，另一个男声却跃跃欲试开口了:“那个……请问，我也可以加入你们吗？顺带一提，不介意的话，我屁毛有点旺盛。”
山崎退:“……”
有句话说得好，不想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爆发。
“我说——关屁毛什么事啊！不要把话题带得这么不纯洁好不好！明明好不容易才正经起来的！！”
山崎退三两步冲过来，忍无可忍地大声吐槽，定睛一看那位屁毛旺盛的工人居然十分眼熟，不，看这旺盛的头发沧桑的长相魁梧的身材总结来说就是长得像猩猩一样的家伙，他不就是自家失踪许久的局长大人？山崎退大惊失色:“近藤老大！”
意识到太过引人注目之后，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近藤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山崎退脊背发凉退后半步，忽然在他的表情中读出来很多微妙的讯息，而这些讯息他同样从在场的另外两人脸上读到过，当即一股子无语凝噎之感从脚底蹭地蔓延到头顶，却听坂田银时和“雪村千鹤”齐声道:“呦，猩猩先生。”
山崎退:……很好，三个傻子。
开局三个白痴一部手机，请问他怎样活着才能逃出这个工厂？！
————
整个上午，来自真选组的某位存在感很低的青年都在思维飘忽中度过，好在他存在感确实低到过分以至于没什么人发现他的不寻常。
差不多到了饭点，三个人拉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山崎退去食堂就餐。
不知道厂长先生曾经遭遇过什么，这家工厂对工人待遇好到真的没话说，猩先生拿了一托盘香蕉后厨都没有多言，看着他们的目光反倒带着同情。
翻译过来的话，大概是“这几个傻子就这样被忽悠着上了贼船真可怜”的意思吧。再仔细品品或许还有“反正都是最后一顿饭了就让他多吃点儿”的意味在，不过目前能看出来这些层含义的只有智力勉强在及格线以上的山崎小哥而已。
山崎退小声嘀咕“哪里看哪里不对劲”，坂田银时端着午饭坐在一旁，眉宇正直坐姿端正看得知晓其禀性的山崎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吉米，你刚才说自己是山口组的什么？”
“是真选组的监察啦监察，还有，我不是吉米我是山崎啊。”
“我想请问——”剥开一颗香蕉，大猩猩先生咀嚼着开口:“真选组是什么来头来着？”
山崎退嘴角抽了抽，扶额:“最不应该问出这个问题的就是你啊，局长……”
“啊，忘记向二位介绍——”
他们的对侧，“雪村千鹤”叼着草莓味酸奶嗦了一口，慢悠悠替他解释:“真选组是江户第一流氓组织，汤米他觉得这个工厂有问题所以来黑吃黑了，坂田先生和猩猩先生不想失业的话就放任他自生自灭吧。”
山崎退:“……”
整段文字槽点太多他不知该如何吐起啊！
“才不是流氓，是警察！还有，是山崎不是汤米也不是吉米！”山崎退崩溃道:“你们三个和我才应该是同一阵营的，尤其是阿曈小姐，他们忘记了可是你总该认识我吧！能不能不要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是个简单的潜入调查而已，为什么会被搞得如此复杂？还不是因为这些个不正常的人刚好在工厂里作妖……
他本以为自己的申辩有够情真意切，哪知道，“雪村千鹤”白了他一眼，却是瘫着脸无情开口:“往外拐？呵，你是我的内人么。”
山崎退:“……”
他果然无法理解这姑娘的脑回路，然而被年轻美丽的女孩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虽然她脑袋有点问题……纯情青年面色微红，登时头脑发烫，磕磕巴巴道:“当，当然不是……”
“这么说，难道在下还有机会？”
另一边，坂田银时眸子亮了亮，只见银毛天然卷见缝插针朝少女鞠躬伸手，中气十足道:“请和我结婚，阿瞳小姐。”
“旦那，你下手也太快了吧！”呆愣片刻，山崎退大声道。相比之下他刚才的反应真是羞涩得过分，怎么有一种瞬间从高中青涩校园戏码转换为青春言情偶像剧的错觉？
顿了顿，他对自家蠢蠢欲动的局长恶狠狠道:“老大，你也闭嘴。”
他可不想近藤局长再扯一两句屁毛什么的把这部偶像剧拉到午夜成人频道去:“这家工厂绝对有问题，你们三个不要再无厘头了！老老实实跟着我调查吧！”
头顶上难惹的boss太多，岁月的打磨下山崎退自觉从街头混混变成了个脾气很好的人，这次却也被这三个蠢货气得不轻。
他走在前头，看到路旁的justwe只觉十分不顺眼，抬脚将它踢到墙边——反正只是个破玩具而已，青年是如此作想的。
然而下一刻，一道冲天火光伴随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多么甜，按照坂田银时曾经的话来说，简直比天津的糖炒栗子还甜。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警报声大响，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下一秒不约而同默契选择扔下被炸成爆炸头的山崎退拔腿狂奔。
片刻后山崎退带着一身呛人烟气飞快冲刺过来跑得比他们还远，真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什么告白什么同伴什么真选组的上下级，当然是各自保命更为重要。
“雪村千鹤”倒是惊讶于猩先生和坂田先生的身手及反应速度。
和她一样，猩猩先生和坂田先生都是失忆症患者，当初三人在justwe工厂不期而遇的时候，为这巧合震惊了好一会，差一点就桃园三结义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遗憾的是没有找到应景的酒及耐摔的酒坛子，遂作罢。
三个失忆症相见恨晚短短几日便成为关系极为要好的存在，当然外人看来他们只是热爱聚在一起疯言疯语（ps:实际也是）。总得来说“雪村千鹤”在这里玩得很尽兴，然而天公不作美，变故来得太突然，justwe突发爆炸揭开了工厂长腾蛇的狰狞真面目——一个失去工作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性，和攘夷浪士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对于山崎退来说也是一大笔业绩，因为腾蛇做的那门大炮真他娘大得离奇，饶是“雪村千鹤”也难以克制爆粗口的欲望，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
山崎退说的没错，“猩猩先生”的真实身份是真选组的局长，传闻中以仁善忠义著称的近藤勋——不过她真的没看出来真选组其他人继承了他半点仁善忠义的优良品质，尤其是他们将火箭炮对准自己的那一刻。
没错，他们被凶相毕露的工厂长当做人质挂在房顶示众，远远只见真选组那帮子人拉动引线然后轰——一颗炮弹落在“雪村千鹤”脚边，混乱之中她被炸飞了。
被气浪掀飞出去的瞬间，少女认真地想，真选组，这个梁子结下了！
她被绑得像毛毛虫，半空中极力扭转身体，终于以一个不太美丽的姿势摔落在地，刚好绳子也断成几截。
重重一声闷响，半晌，在弥漫的飞灰中咳嗽两声，她慢吞吞爬起来，感受到支撑身体的左臂一阵剧痛，只能说算她命大，除去断了根骨头之外并没有大碍。
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白皙光滑的指尖，与之而来的是伴随她许久的浓重违和感，比方说这似乎应该是布满重茧握刀的手……就像坂田先生和猩猩先生那般……如今却稚嫩干净就像寻常人家的姑娘。
身上可疑之处不胜枚举，这点违和反而显得没这么重要，漫不经心压下心中顾虑，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很皮实很耐摔。心下讶然一瞬，又庆幸没有掉到房梁尖刺上被戳个对穿，她抬头，四下打量一圈。
她被炸进了建筑内，是个仓库。这个位置很隐蔽，偏偏能透过屋角一个破洞窥见外头全貌。
花费不到一秒钟时间对比外头的枪林弹雨以及屋内的安逸，少女想了想，毫无愧疚感地将好友猩猩先生以及坂田先生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没再试图抛头露面。
她十分具有作为人质受害者的自觉，自认为不能再给维护治安的江户警察们增添麻烦。
以及，她只是不想看见土方十四郎而已……当然是怕自己忍不住砍了他！她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那位屯所里见过的青光眼警察先生对着她狰狞一笑然后掏出招牌似的蛋宝路打火机点燃了火箭炮引线。
于是，趁着兵荒马乱没有人发现自己，躲在这个相对安全的角落几乎是围观结束整场闹剧，“雪村千鹤”贴在洞前看得眼花缭乱愈发目瞪口呆，只见剧情反转再反转，炮弹与刀剑齐飞，狗血共坑爹一色，精彩程度堪比看完一整部大河剧。若说遗憾，那就是手头没有瓜子可乐爆米花助兴。
这是个值得温一杯清酒庆祝的黄昏，因为猩猩先生和坂田先生先后恢复了记忆，后者甚至在一少年一少女两个小鬼的簇拥下利落地提着木刀斩断腾蛇大炮，成功避免不可估量的后果。
她在心底一阵唏嘘，所谓人不可貌相，看似柔弱无力的坂田先生，实则却是个厉害角色。
其实多少可以猜到一些，虽然对方行事温吞，但有些细节是骗不了人的，比方说他敏捷的身手，指腹的厚茧。
她自觉和坂田先生关系还不错，短短数日已经到了（单方面）谈婚论嫁的地步，按照惯例，她此刻应该走出去揶揄对方几句当做捧场，可是忽然又想到，既然他们都想起过往，这场闹剧便和自己再没有没什么关系了。
工厂被毁掉，她即将再次成为无业游民。
另一边，罪犯落网，坂田银时和近藤勋被各自的同伴包绕起来，“雪村千鹤”无法形容自己内心是什么滋味，没来由地有点羡慕。
甚至还夹杂着些许……名为内疚的情绪。
醒来之后，她在江户游荡许久，没有遇见过同伴，也没有想起任何属于自己的事。但她过得依旧还算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好。
此时此刻，却忽然失去了玩心。
目光淡淡扫视一圈，看见远方眼熟的土方十四郎不知为何染了满头血，她扬起嘴角，忽然注意到银头毛有些心不在焉，一副正经面孔换做死鱼眼反倒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变得邋里邋遢，吊儿郎当。
一瞬间，她仿佛透过对方半直不直的脊梁窥视到他身上肩负的足以压死一头骆驼的重担，但是青年依旧缓缓地挺直腰杆，若无其事地揉了揉头发。
坂田银时驻足在工厂大门许久，猩红眼眸投过来的目光晦暗，虚无缥缈地注视着这边。微风吹动男人被夕阳镀上一层温暖金边的银发，两个小鬼叽叽喳喳围着他，他被吵得无奈笑了笑，很快和少年少女拌起嘴来。
虽说是云淡风轻其乐融融的画面，“雪村千鹤”却直觉，他在等待某个人。
等的会是谁呢……总之不可能是半个钟头前还在追求的结婚对象。和过往二十多年的记忆相比，十天半个月的遭遇简直不值一提。
怎么说呢，她认识的猩猩先生和坂田先生大概已经死了，在他们真实的人生里她并不重要。
沉默片刻她摇了摇头，揉揉自己断掉的胳膊肘，目光茫然逡巡一圈，抿了抿嘴角，最后独自从工厂后门离开。
所有人都集中在楼顶以及外院，厂子里头空空荡荡，她一路畅通无阻，甚至顺了几个justwe揣进衣兜。
这些长相古怪的小玩意儿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晚上被她随手扔进河里炸开，伴随一声叹息，当做这场烟花般短暂易逝友谊的悼念。
水面在剧烈爆炸后下雨一样哗啦荡开涟漪，月光下少女双手合十，十分坦然地哀悼逝去的两位友人。并且由衷希望自己“死去”的那一天，也有人能如此为她哀悼——当然，她直觉，那个人只能是她自己。
作为“雪村千鹤”的时光很快乐，她很喜欢这段日子，很喜欢江户，很喜欢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可是正如“坂田先生”“猩猩先生”一样，“雪村千鹤”注定也是个短命的人。
若问原因为何——因为她现在终于决定，要向前迈步了。
在心中平静地做出如是打算之后她转过身，却看见数个流氓混混面色不善地将她包围。
默不作声地后退半步，少女不禁皱起眉头。
……她前行的阻力是不是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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