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嫉妒
上京之前就有传言，英国公府似乎格外重视那位从外面接回来的小少爷。
这件事没多少人相信。
因为这位小少爷在上京众人看来，出身实在不光彩极了。
他是英国公早年的一段风流债。
英国公早年去江南做钦差大臣时被暗算，故而同江南那边一位极有名气的花魁有了肌肤之亲。
花魁不愿同英国公去上京，英国公便给她赎了身，又置了一个带温泉的大庄子，许多仆人同一大笔钱。
英国公后来在那里又留了一段时间，临走的时候花魁已经有了孩子，她将此事告知了英国公，并表明孩子自己抚养。
英国公尊重花魁的选择，并且遵守承诺再不打听花魁同那个孩子的任何消息。
花魁生下了离月，自己立了女户。
她容貌姣好，又有才情，追求她想要娶她甚至入赘的始终络绎不绝。但她有钱有大庄子，便没有成亲的打算，庄子里倒是雇了许多长相各有千秋的美貌男子做事。
只是她身体实在不好，生离月又早产伤了元气，故而在离月年纪不大的时候便离开了。
离月小小年纪失去唯一的亲人，得了一大笔财产又不擅于经营，自己身体也不好，不能时常看顾，即便有母亲曾经在青楼的一些朋友偶尔伸出援手，日子也依然越过越差。
等离月跌跌撞撞艰难长到十六岁，英国公的一位政敌被外派到江南做了总督，有人知道他与英国公之间的龌语，便找了这一件八卦说与他听，以此讨好这位总督。
总督顺手查了一下发现了离月的存在。
他毫不犹豫将这件事捅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给英国公添点堵。
而等英国公派人来江南的时候，离月已经没钱买药，遣散了身边最后一个下人，浑浑噩噩走到他母亲的墓前，不知所措。
离月走投无路之际，忽然来了一群人，将离月接到他从前做梦都没想到会同自己有关联的总督府，又晕乎乎地被陌生青年请到了一辆马车上，
在路上离月从青年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自从母亲离世后便过得十分不如意的他，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又想到原来让他羡慕嫉妒的奢华精美的总督府，比英国公差远了，气急之下便一病不起，反反复复昏迷至了上京。
那些不相信的人很快被打脸了。
英国公直接在大朝会时，向当今陛下上奏过几日要办一门亲事。
周围人都用诧异的目光望着英国公，英国公却面不改色，继续表示因为这件事很大很重要，所以他要请半个月的假。
这下与英国公共事的官员有些安静不了了，他们表示除非迎娶公主做驸马，不然休沐半月十分不合理。
反驳完英国公后，大臣们将期待的目光放在了陛下身上。
英国公忽然请假这么多天，陛下必然会驳回。
然而陛下毫不犹豫同意了。
这件事实在有些出人预料，让很多人有点阴谋论，英国公和当今是不是准备做些什么。
尤其是那些设计刺杀皇帝的世家们。
他们想不到也不愿相信，英国公只是想要满足幼子的心愿，让离月不用总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过于忧愁难过。
被他们忌惮猜测的穆宗，这一次也只是想要离月开心些。
离月并不开心。
不论是迎他母亲做继室、还是为他取名记入族谱，都在顺利地进行。
异宝奇珍源源不断送到他的院子里，库房几乎堆不下英国公、太夫人和周绍元送来的各类金玉珍奇。
离月还是觉得不满足。
他让林木去外面探听那些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然而大部分言论并不是艳羡夸赞，反而仍然同梦中一般，说他身世不光彩，配不上嫡子身份，觉得英国公在自污名声。
甚至有人为周绍英鸣不平，觉得周绍英因此事被拖累了。
离月听到这个消息气极了。
当天下去便去了太夫人的松鹤院。
太夫人见到离月便很开心，看见离月皱眉分明有些不开心的模样，立刻敛了嘴角的笑意：“乖乖，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说到最后，声音有些严厉。
离月板着脸坐到太夫人身边，他原本想要直接告状，但转念想到周绍英是在太夫人膝下长大，太夫人对他一定十分疼爱，而且外面那些流言也不是周绍英传的，即便向太夫人诉苦，也最多得到安慰。
根本不能拿周绍英怎么样。
于是他很快想到另一个主意：“祖母，我的院子离您太远啦，每次来都要很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如星辰一般的明眸带了真切的苦恼，让包括太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疼起来，想要为他做一切事情，只要他不再烦忧。
太夫人温柔地抚来抚离月单薄的脊背，她眼底带着宠溺纵容：“是啊，太远了，辛苦乖乖了。”
“祖母为你换个院子如何？”
还没有提出要求就有人主动说出自己的目的，这让离月极差的心情好了不好。
他继续朝着自己的目的努力，也不介意多说些好话：“祖母最好了。我想要换个大些的院子，祖母送我的很多东西，我院子都摆不下了。”
他这样说，英国公府广阔，也不缺院子，如果不是时间不够，为离月再建一个也是可以的，太夫人便开始为离月挑院子里。
只是离月早就有了想要的，不是说这个太大太空旷他害怕，就是那个有些吵闹，他想要清净些。
又或者是太过清净，会让他害怕。
选来选去，也没定下来。
知道这件事的周绍元也拖着他半残的身体来兴致勃勃凑热闹：“不如我把我的院子给你。”
他早就看出来离月对自己的敌意。
周绍元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子，他住的院子规格几乎是按照世子来的。
内部的装饰、院子的大小与位置，在国公府仅仅比太夫人和英国公住的主院差一些。
周绍元这话是真心的，太夫人考虑了一下觉得的确不错。
两人都看向离月，只要离月点头，这个原本属于国公府嫡长子的院子便是他的了。
离月的确心动了一瞬。
但是他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还是有点不舍地拒绝了：“这是大哥的院子，我怎么能抢他的呢？”
周绍元虽然一眼就可以看出离月的言不由衷，但不得不说此刻他心底还是有些熨帖的。
这些日子的努力终于有点成效了，离月还是把他当作大哥，所以才不愿拿他的院子不是吗？
下一刻他就被啪啪打脸。
离月话风一转：“其实……我已经有了想住的院子。”
周绍元此时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是太夫人看见离月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了一些猜测，她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打断离月的表演：“是哪里？”
离月坐在太夫人身边，此时就轻轻拉拉一下太夫人的衣袖，满眼期盼与信赖地望着太夫人：“我说出来，祖母可以不生气吗？”
这下周绍元也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但是被漂亮极了的小孙子这样依赖的太夫人，此时已经生不起气来了，原本微微板起的面孔也情不自禁松了下来，语气变得如同任何一个拿最宠爱的孙子没有一点办法的祖母那样纵容：“好，祖母不生气。”
离月便放心地说出来：“我觉得二哥的院子十分不错，又清幽，离您这里也十分近，以后我就可以走过来看您。且二哥读书好，人人都说他文曲星下凡，我住在里面，说不得能沾点二哥的才气。”
周绍元与太夫人一同沉默了一瞬。
他们在心底思考，绍英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外求学吗？怎么惹到离月了？
周绍元到底跟周绍英感情挺好的，他觉得绍英再冷静理智，回来发现自己院子被人占了也会生气，于是他不由道：“我的院子不比绍英的好吗？阿月你还是搬来我院子吧。”
他想起离月十分喜欢金玉之物，又带了些诱哄道：“哥哥库房里有很多宝贝，你到时候看上什么，都是你的，如何？”
离月才不要。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住周绍英的院子里。
谁让那些人拿周绍英来踩他？
他知道太夫人才是拿主意的人，于是看向太夫人：“祖母，之前不是说只要我喜欢，府内的院子任我挑选吗？”
周绍元心想那也不是让你去挑有人住的地方啊，那么多空院子不够你选吗？
周绍元和太夫人准备再劝一下离月。
离月也没准备一次就达到目的，反正今天他总算将这件事说出来了。
第二天离月就“生病”了。
他面色苍白地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同周绍元就看见离月十分沉默安静，时不时分外可怜地咳嗽两声。
离月咳嗽的时候，象牙般白的脸颊会浮起浅淡的粉晕，浓密乌黑的眼睫也如同晨间脆弱美丽的花瓣带了一点露珠。
那露珠沉甸甸地，仿佛要将过于单薄的花瓣压塌。
最后太夫人还是同意了，就连周绍元也没有为周绍英说话。
绍英会理解的。周绍元心底给离月找理由。总不能让离月忧郁成疾吧？
离月达成目的，当天下午就迫不及待搬进去了，还找到周绍元表示他想要给在外游学的周绍英写一封信表达自己的歉意。
周绍元想拒绝的，他觉得离月这封信根本不是奔着道歉去的，他要是有任何一点不好意思，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搬进院子。
甚至搬进去后，“病”立刻就好了，也不多装两天。
但是那封信看似道歉，实则暗暗炫耀拱火的信，最后也还是给周绍英寄过去了。
周绍元心想，绍英对不起了，实在不怪大哥，毕竟这是离月第一次求我，还给我送了一块玉佩。相信你会理解大哥的。
他不知道离月转头就回去给穆宗写信诉苦，表示自己在英国公府如何受排挤打压，连想要换个大点的院子都十分艰难。
同样，穆宗也收到了一块与周绍元一样的玉佩。
那是离月随手买的。
买了很多，逢人就送。
林木也有。
英国公府很多离月觉得会有用、想要拉拢一下的小厮、丫鬟、车夫、亲卫，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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