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相思催老 化作香魂

即墨玉衡说出口的一个个字在空气中撞击，凝结成了一块块小冰晶，瞬间周遭一片沉寂。

        听得格外清晰，吉祥有些张皇失措，脑袋不自主地晃动了几下，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鞋面。他觉得双腿软绵无力，结结巴巴地回应：“奴才惶恐，这，王上和王爷不能相提并论。”连忙用袖子擦拭额头。

        慢慢昂起下颌观察，原来这人经不起吓，肥胖的身躯弯下，确实挺累的。即墨玉衡脸色不变，眼神依旧冷峻，却在心里窃笑，国君身边的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本王只是开玩笑罢了，还请公公不要放在心上。”

        吉祥挺直了双腿，立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敢胡乱转动，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他暗暗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恭谨地应声：“奴才不敢。”手指头还在止不住地哆嗦，贪生怕死是天性。

        斜睨着旁侧的人，佩元似乎已经神游九天了，即墨玉衡高声吩咐：“佩元，你留下，把本王带过来的书整理好。尤其是本王在家时每晚必读的那本书，一定要放在床头。你可听清楚了吗？”

        佩元一时没反应过来，稍有迟疑，随即改掉了心不在焉的状态，忙着抬头，肯定地回应：“奴才听明白了，您就放心吧。”欢喜的笑容展示出来，瞥向那个新来的人，眼中冒出一丁点儿火焰。

        几朵白云乐悠悠地飘过皇宫的上空，遮不住华丽的宫殿。淡淡的清风闯进了宫内，带不走梧桐的倩影，凋零的落叶肆意翩舞。

        下了早朝之后，盛北辰选择徒步来到了紫薇宫的门外，一大波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跟在她的身后，沿路不时有人下跪。

        驻足在门外，她回首一看，这群人对自己寸步不离，比牛皮膏药还粘人，不由皱一皱眉头，便叮嘱身侧的小太监：“小李子，孤一人进去便可！”扬起袖子，迈过了门槛。

        紫薇宫内，墨香浓浓，一张纸被平摊在几案上，他弯下柳腰，袖子卷到手肘处，细眉含着盈盈笑意，鲜艳的红唇紧闭，目光落在纸上，心无旁骛。

        一进来就见他正在挥笔作画，盛北辰嘴角上翘，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旁边，注视着这个人专心致志的模样。凑近细看，她的脸颊上现出一抹彩霞，呈现绯红。

        原来是在画一个人，而且快要收笔了。画上的人眉清目秀，一笑一颦，逼真至极，彷佛要从画中飞出，每一笔都注入了细腻的心思。

        盛北辰为此动容，粲然一笑，悄悄往后退几步。她挺立着身子，故意咳嗽两三声，提起膝盖过去，好奇地问：“漫堂，你在画什么？”

        亲切的声音入耳，苏漫堂自然喜出望外，但是并未立刻掉头，而是连忙收起画作，安放在几案的一角，慢慢转过身去。

        恬静的笑容浮在嘴边，他直视着来人，脉脉深情。“没什么，闲来无事，就忍不住提笔了。王上，您等着，我去给您沏一壶茶。”快速挪过身子。

        她疾步上前，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温和地讲道：“不用了。咦，苏敬跑哪儿去了？”拿掉手，抬起脚后跟，纳闷地张望四周，不见人影。

        苏漫堂继而把脚尖对着她，眼神柔情似水，缓缓解释：“苏敬去太医院抓药了。昨晚，他的肚子闹得厉害，不听我的劝，非要拖到今早才去。”

        “喔。这个苏敬，还真是有意思。”盛北辰用手掩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收敛笑意，旋即扬起下颌，与他双目相对，心中别有一番滋味，故而解释：“孤前些日子，没来，是因为，有事在身。”对眼前的人，其实有意避之。

        她能来，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自己又怎么会多加过问呢？笑容深深地刻在了苏漫堂的嘴角，那是风也吹不走的笑，他讲出口：“没关系，您现在来了，我就很开心了。”

        望着这个熟悉而又遥远的人，苏漫堂无法让自己的笑容退却，在心中默念：对我而言，等待是一种奢望。你来来去去，我夜夜秉烛，只为见你一面。

        二人面对面坐下，苏漫堂望着棋盘，两只手指夹起一颗美玉制作而成的白色棋子，冰冰凉凉的感觉，棋子停在了半空中。他雪亮的眸子渐渐灰暗下来，低着头轻声说：“王上，漫堂斗胆一问，您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邑俊王了？”

        指尖一颤，还未经思索，盛北辰就把手中的黑色棋子随意放在了棋盘一隅。翘起的长睫毛抖动，她的目光聚集在棋盘上，随口应答：“他，一个旧人罢了，不值得提起。相识不如不识好，沉思往事心已老。”话语落地，神色黯然。

        言语之中透着哀怨，苏漫堂不经意间瞧了她一眼，将棋子重新放回陶瓷罐中，接着问：“王上的心是因相思而老吗？”

        她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较之前，更加深沉，双手扶着低矮的桌案，缓缓起来，然后掉转过身子，怅望门口，淡淡地问：“何出此言？”

        苏漫堂从位置上站起来，凝视着她落寞的背影，心下凄然。“自进宫以来，我从未见过您失魂落魄的样子，国事也不曾让您这般愁苦。难道是因为邑俊王吗？”

        被他道中，盛北辰微微一怔，旋即别过脸，浅浅笑意，应声：“或许吧，重逢未必是幸事。不过你用‘相思’一词，不太恰当，心老是因为心很迷茫。对了，你作的那幅画，孤看了，很喜欢，可谓是意境深远呀！”试图转移话题。

        她的笑反而让自己更加难受，苏漫堂故作平静，说道：“只要王上喜欢，我就心满意足了。”

        盛北辰听他这么说，愧疚感袭上心头，逐步靠近他。“漫堂，天涯之大，海角之远，孤多么羡慕那南飞的鸿雁！可惜孤不能随心所欲，偌大的皇宫内，竟然找不到一方净土。你就不想出宫吗？”

        明白她的心思，是为了自己好，无非是想让自己离开皇宫，苏漫堂温柔地开口：“王上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我愿化一缕香魂，为您寻一方净土。”

        她忙不迭地向前迈几步，神色庄严。“不要总是魂啊魄啊，你这么说，孤可不高兴了。瞧瞧你，天凉了，就该多穿点。这苏敬太不像话了，也不晓得给你添衣，孤非得好好惩罚他！”眼睛里透出怜惜，面容稍有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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