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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船


因为升了官,又领了差事去浮州,兼之要陪林徵归宁,祝维清林徵这几日都是忙忙碌碌。

        林徵那日晚间提了祝维清升官的话头,祝维清倒是淡淡的,说得便同林徵想的一样,出京办事自是要提些品级的,又说此次事了,想必还能提些品级。

        “怎么,这一年下来,便能摸到五品的边了?那你也不必怕我哥哥了,从前是上级,如今是同品的同僚了。”

        祝维清笑了笑,说道:“既是内兄,如何有不怕之理,再越也不敢越到内兄之前。倒是你,大约之后林家便能起复,你以后也多了个去处可以戏耍。”

        林徵倒不愿想这夏后的事,搛了一箸芦笋又想起来,说道:“可惜我们一来一回不知要多久。我盼着园子里的槐花,蒸槐花饭呢。”

        祝维清想了想,说道:“这就不知了,紧赶慢赶约莫是可以。便是赶不上,不过再饶一年罢了。你到浮州去,正是春日,什么吃的顽的没有。”

        林徵听了也是,便觉得有些开心,又想起这几日听得八卦,说道:“听说母亲给大哥挑了几个通房丫头,又有人说预备着后面抬妾呢。”

        祝维清听着这话就踌躇起来。

        他仔细想了想话语里面有没有圈套陷阱,然后很仔细地边看着林徵边回答道:“想是等二嫂的喜讯,到时候一并抬妾吧。”

        林徵点了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听说大嫂有些恼着,反倒是大哥,比大嫂犟多了,说不肯呢。”

        “换我我也恼着。”祝维清同仇敌忾道。

        林徵看他一眼,心里倒奇怪。

        这个美人怎么还有做妻妾的自觉。

        不等她想明白,便听见祝维清继续说:“怀胎本就不易,还弄些伤夫妻情分的事情。古来圣贤多无趣,自个儿三妻四妾,却要人守贞如一。”

        林徵还没说话,便见祝维清看过来,神色认真地说:“阿徵,我就不同这些人同流合污。”

        甜言蜜语。

        倒还挺受用。

        林徵想了想,说道:“若是母亲也让你纳呢。”

        祝维清倒笑了:“母亲不管我还来不及呢。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自有办法,阿徵不用操心。”

        说的也是。

        不过林徵本来也就只是提一嘴八卦,便很快转到其他话题去了。

        祝维清仔细盯着林徵,确信林徵真是只把这些做八卦看,毫无什么吃醋之心,这才放下心来。

        定了日子出去,因为祝维清同林徵要先去宁州归宁,于是便提前了大理寺众人几天,上了船先走。

        维周来相送,维历因为想来看船,便跟了出来,宋氏兄弟听了,也过来凑个热闹。

        船要行时,宋致和宋敬塞了一大捧花生瓜子来,同祝维清和林徵说道:“这是问船娘买的,味道很好。船易颠簸,据说边吃些零食边闲叙可以预防。”

        林徵接过道谢,心里腹诽,难道讲八卦还有如此疗效?

        祝维清本担心林徵晕船,不过林徵倒是一点也不见异样,在船上如履平地。

        祝维清见林徵确实很适应船上生活,不免说道:“许是阿徵本领大。”

        林徵不以为然地说:“说不定我上世便是吃船日子的人。”

        祝维清因见多识广,说道:“浮州多河湖,有疍人,以船为生。其人出生于船,长于船,老于船,一生几乎不上岸。以后若有缘分,也许阿徵可以去看一看。”

        林徵自然听说过疍人。

        时人安土重迁,户籍多以地土为分,而疍人出没靠船,倏忽不见,因此常在贱籍,为时人所不喜。

        不过林徵一向对祝维清所讲的风土人物感兴趣,并无甚不喜,只说道:“那他们肯定很擅长靠河吃河,靠湖吃湖。”

        祝维清在船上定了专门的房间,因是因公的差事,这一层歇下的多是要往运河各地出使或任职的官员,有些是来京述职后回返的,有些是京城家里,派任公干的。

        这是结识的好机会,又因为祝维清是长平侯三子,林徵又是原林国公长女,林家起复的事情众人也多有听说,因此这几日祝维清若是出去,倒是能碰上不少人,也有不少帖子递来。

        林徵倒是不喜出去,因着房间本就能眺临运河,宋致宋敬的瓜子花生还有一大把。

        每靠近一座城州时,船娘都会撑着小船来贩些花生瓜子,祝维清见林徵这吃法看来是不够的,便也差止观去和船娘买了些。

        船娘说喜欢的人多的很,祝维清也见不少底层船舱的拖家带口的人们也喜欢兜里揣一把。祝维清想着林徵并不拘泥于豪奢之饭食,便想着也许她会喜欢。

        林徵尝了尝,却觉得这花生涩口,不如在京城河岸宋致宋敬所买的,便叫分给底层船舱的妇孺们了。

        这日起身,正是碧波荡漾时。

        来往的船只甚是兴盛,林徵开了窗格,见祝维清从外间走来,叹道:“这几日船只往来竟然这么多。”

        祝维清顺着她的手往窗外看去,见千帆竞渡,不免笑道:“春闱将近,船只皆北上京城,所以这几日运河上忙忙碌碌。”

        说着递了帖子来。

        林徵知道他这几日忙着结交人,也不知收到多少要一同吃饭的邀请,但两人难得出行一趟,祝维清都推了,每日用饭都同她腻歪在一起。

        美人这一点深得她心。

        林徵拿过帖子,翻了翻,念着这两个名字:“何演,表字窗澜;何池,表字渡卿。”

        眉蹙了蹙,仿佛有印象。

        祝维清上前坐下,见林徵的衣领略有垂下,伸了修长手指过去拎一下,端了八宝粥来,见林徵懒懒的,便一口一口地喂着林徵,说道:“江风易冷,你才起,关一扇吧。”

        林徵点点头,张嘴啊呜一口。

        祝维清见林徵如是乖,满脸是笑,便说道:“是德清坊的何家。何窗澜是你兄长的同僚,这次是赴任明州知州。何渡卿同我曾有一同习武的故事在,他是壬子科的武举,领了都水监丞的职,现是赴潭州考察水利。”

        林徵又咽一口,仿佛想起来似的,说道:“仿佛听说过。据说何家的糯米鸡做得很是好吃,夏日包了荷叶蒸了更是一绝。”

        祝维清见她这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便说道:“你兄长与何窗澜有同窗之谊。何渡卿我与他一道习武切磋过,知道他的脾性,我与他也许久未见,此次在船上遇到,也是有缘。今日他们递了帖子来,想来晚上的家常宴席上是有糯米鸡的影子的,只是未至夏日,倒是不知道有没有荷叶。”

        林徵听了有糯米鸡,那口水就往肚子里一咽,匆匆吞下一口八宝粥便要说好,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的。

        “阿徵吃完再说,小心噎着。”祝维清眉眼带笑,见林徵仔细咽下了才放下心。

        是夜赴宴,果是家常小宴。

        何演此次赴明州上任,至少要三五年,因此带了家眷随行。

        何池还是祝维清认识的那样子,虽然做官,但是颇有侠者之风,只盼荡尽天下不平事,倒还未有妻眷。

        林徵跟着祝维清进入宴席,何演的妻子卫氏同何演一起出来迎接。

        祝维清同何演拱手作礼,正要说话,便见何池掀了帘子出来,看见祝维清,便直过去拍他的肩,带着些侠者气道:“止安,许久不见。”

        “渡卿兄别来无恙。”祝维清不慌不忙拱手行礼。

        那何演看着是而立年纪,何池比他略小些。

        何家亦是京城门户,但此番以而立之年便可就任知州一职,也属少见,林培衍这种被贬的世家倒除外。

        不过既是圣上旨意,也不奇怪。

        都知当今圣上喜提拔年轻官吏,而不满老臣云云。显德元年雍王之乱、显德六年顾氏之乱,多少朝臣卷入其中,世家及朝中老臣亦不可幸免,殿前石阶尽是泣血。

        圣上不满朝中臣属一望全是不惑之年以上,花甲之年尚不致仕,吏官不免官官相护,党派林立,又因曾侍奉先帝,虽是劝勉之语,但总摆出教导之态。

        因此圣上这几年来频繁提拔年轻官吏,世家任用亦不拘嫡庶,只看才干,大约也有整顿朝纲之意。

        加之两乱之后,朝中大洗牌,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自然需要提拔年轻官吏补缺。

        几位皇子都已分王,领了朝政差事,这番举动亦有为储君培养肱骨之臣之意。

        虽然两乱之后,世家多有震惑,臣属之间多有猜忌,但根基难动,圣贤之书、嫡庶之分古已有之,因此即便是圣上也难以撼动。

        因此朝中大臣,即便年轻如维岳,也是世家之后,放眼望地方知州边疆官吏,大半还是不惑之年。

        圣上又兴猜忌之说,京中都传言圣上有专属秘司管京中各种异动,世家虽惶惶,但反而更加注重血脉抱团之说,盘根错节绕在一起,既非一时之力,断难连根拔起。

        来之前祝维清已同林徵说过,何家长辈已逝,此辈以何演撑起门户,因为守孝多年,出孝后从前订下的亲事卫氏家中又是长辈去世守孝,兜兜转转何演娶妻时已是而立年纪。

        但何演从前办事便不错,与林培衍等一众子弟有同窗之谊,出孝后蒙人推荐,考功优异,圣上见他办事沉稳,便点了他做明州知州。

        在座何演官职最高,又是主宾,自然坐正中。

        虽然何演大祝维清许多,但因为祝维清同何池攀认弟兄,所以也称呼何演为兄。

        祝维清同何演不大认识,便提起林培衍的话头,又以长平侯之后略聊了些世家之好,后来见何演也曾是进士出身,两人便谈起科举来,倒是投缘。

        “记得明州乡试秋闱似有个快意书生。”

        何家的菜看起来很不错,因为林徵吃得很愉快。

        船家捕了新鲜的渔货来,菜里许多河鲜,有个虾皮鱼丸汤,林徵舀了一个觉得很合口味,祝维清见了,便伸手过去又为她添些。

        “止安兄弟是个疼娘子的。”何演见他一边说话,一边不慌不忙地为林徵布菜,笑道。

        “内人年纪小,自幼生活优渥,做丈夫的理当如此。”祝维清见何演也夹了一筷子虾到卫氏那,神情自若。

        何演笑了笑,便接了祝维清之前的话头道:“是了是了,想来京城大半都知道了。我此番去,大约正赶上此人赴会试春闱,倒是无缘得见。”

        何池是武举出身,不懂这些文墨之事,但又听得快意两字,不免抬头问起:“是什么快意书生?”

        何演见此间唯有弟弟还是孤寡伶仃,竟然还毫无知觉,只想着什么武侠快意江湖,瞥他一眼,带着对单身狗的蔑视,又因为毕竟是自己弟弟,只好说:“是我此番任上的明州的一个书生,名叫沈阔,表字摩诃,是明州戊午秋闱的解元,今年赴京城参加春闱的。”

        “为何唤他快意书生?又不是参加武举。”何池见那鱼鲜嫩,又有许多,便拖了一条至自己碗里吃起来。

        何演看了眉眼一跳,知道自家弟弟的脾性,不免低声呵斥道:“虽作家宴,但外客在此,你怎么把鱼拿了自个独吃了?”

        何池倒委屈起来,说道:“你们一人给对方夹东夹西的,我自己吃个鱼反倒要嚷嚷。”

        祝维清知晓何池的脾性,只笑道:“渡卿兄性格有侠义之风,我喜他脾性。”

        何池还要哼哼,何演按按眉角,同祝维清解释道:“愚弟顽劣,还望海涵。”

        看向何池则说:“吃得还堵不住你的嘴!”

        卫氏倒笑了,给小叔子递了巾帕去,只把他当个大孩子。

        林徵夹了一个狮子头,见何池虽然挨训,嘴却动得飞快,吐出一排刺来,知道这是个懂吃之人,心里暗暗点头。

        擅吃之人,可以结交。

        于是自己爆啃一口狮子头以示满意。

        “说那沈阔,一直是个侠义书生,平生以诗词换酒,千杯不醉。乡试过后去酒楼吃酒,遇见被逼迫卖酒唱声的女子,便以诗赋换银子,赎她们出来。如此往复,救了不知凡几女子。后来有人找上门欲收拾他一顿,他当街洋洋洒洒一篇辞赋出来,路人看了是连番赞扬。后来知道他中了解元,名声就传开了。”

        何池听了,不免击掌而叹,一撂箸,道:“这等快意书生,渡卿恨不能立时与他结交。不如此番我先同哥哥去明州,再往潭州不迟。”

        何演敲他一脑瓜子,恨铁不成钢道:“他早已赴京城春闱去了,你去明州也等不了他。你好好做你的差事,若要我知道你又跑哪里野去了,没有按时去潭州,等我知道了仔细揭你的皮!”

        何池平白挨个栗爆,因为家训惧兄长,只敢诺诺应了,咬一大口狮子头泄愤。

        何演又敲他一脑瓜子,见何池捂着脑袋叫屈,说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把这狮子头当我呢。”

        何池捂着头直说冤枉,便要叫嫂子评理,又同祝维清叫屈。

        卫氏还未说话,便见何演说道:“止安兄弟比你还小,却比你稳重,又有娘子可疼。你光长年纪不长脑子,难怪只能一个人。你也不用叫嫂子了,这一桌菜饭都是你嫂子备的,你且别吃了,等着以后你有娘子了再吃吧。”

        何池再不敢多言,只敢埋头苦吃。

        林徵吃到了糯米鸡,很是满意。

        用饭之后,卫氏带林徵去里厢房间,教她糯米鸡的做法,祝维清同何演、何池兄弟在外间谈了些明州、潭州的政事。

        回到自己房间梳洗后,林徵屈着腿坐在小榻上,就着小灯看卫氏同她写的食谱。

        祝维清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了些墨字,写完后看一遍,理了理,便将纸凑近烛光点着,给烧了。

        “都记下了?”林徵不知他在捣鼓什么,觉得他大约是把今晚得来的消息理了理,有个头绪便是。

        她知道他本事大,记东西不在话下,便继续盯着食谱看。

        “嗯。阿徵也别看了,船上颠簸,如此劳损眼睛。”祝维清伸出手。

        林徵递过食谱去,说道:“那做什么,不如你同我讲讲古。”

        祝维清移了灯盏到床榻前,阖了窗扇,见林徵又不知从哪取了七巧板来玩。

        他见林徵一边玩,一边不住看他,知道是想听他讲古,不觉逗她说:“我讲古了,你今晚睡不着怎么办?”

        林徵果然瑟缩了一下,说道:“那你继续同我讲各家故事吧,我也好理一理。”

        “那好,那今天讲到程家。”

        “程阁老的家邸?”

        “是。”

        林徵的七巧板摆出个小兔子,祝维清给她添一小板,弄了个卷翘的狐狸尾巴。

        “这是狐狸尾巴!”林徵气急败坏,敲了美人手一下。

        祝维清笑了,收回手,说道:“阿徵有听过程家?”

        “偶尔听得两句,说程家主母贤惠,妾室却豪横。”

        “是。程家主母懦弱,为程阁老所不喜,而妾室深得程阁老之心。那主母生有两子,长子程澹,表字眉远,次子程泊,表字含屿。这门婚事是程阁老母亲在世时定的。那时程阁老便不喜这门婚事,但母亲强势,孝道所迫,所以如此。

        待其母去世后,程阁老便将早养在外面的外室接回家,那外室虽然年纪比程阁老小许多,但笼络得程阁老的心牢牢的。那外室早在程眉远之前便给程阁老诞下庶长子程澡,表字浴德,如今又生下小儿子程浙,程家中馈一应之事,都是这位妾室负责。那程家夫人则一直时好时病,把自个做妾了。

        但程阁老在政事上并不糊涂,圣上对这些私事想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些年程阁老年纪大了,倒是越发糊涂了,大家都说他有一日是要抬妾室做主母的。”

        “我记起来,从前我还是小孩子时,被领着去程府时,见过那两位公子。那时候那程浴德大约已领来了的。那时的小公子,大约是程含屿罢,竟跟饿狼一样同我抢吃食,我的银丝卷——”

        祝维清听着她喊吃的,正想问她饿不饿,却见她头越来越低,枕在膝上睡着了。

        于是吹了灯,轻轻地抱着她上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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